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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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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边,筒子楼整个淹没在黑夜里,顶楼的人家烟雾缭绕,路衡窝在沙发上抽着劣质烟。
呛得人嗓子发苦。
满是油垢的地板上掉了一地的烟屁股。
闭上眼,满是白天庄寻璟拿着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瞬间。他的小王子想要举起武器,保护他,这个年头让他久久不能平静,连再次回到这地狱一般的家里,也不能让他沮丧。
在对方叫出第一声“路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其实不管庄寻璟有没有认出来自己,他都会选择重新认识18岁的他。
从前最难以启齿的家境此刻被发现,好像也不算太坏。30岁不愿放手的纠缠,就让18岁的路衡来继续吧。
从前庄寻璟骂他“恶劣”、“疯子”也不算错。
赶到家里时,卧室门还好好地落着锁,路衡推门进去,把床上窝着的小黄花菜吓了一跳。反手把门带上,揉了揉对方的头。
一门之隔,半死不活的疯女人现在烟也不抽了,头发用跟皮筋好好扎起来,脸上沟壑纵横,完全不似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该有的面容,不过也算有个人样了,今天还破天荒地去楼下买了菜。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记忆回到上辈子那个昏黄的下午,天空是火烧云,橙黄的颜色,却并不暖和,推开家门的一瞬间被涌上来的炭火味冲的呕吐,母亲直挺挺躺在藤椅上,原本应该锁上的卧室门被打开,布条扎成死结,将妹妹胡乱绑在身边,小黄花菜哭花了整张脸,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带着灼热的温度,路衡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打完报警电话后,一个人瘫坐在沾了脏污的沙发上,竟然卑鄙地感觉到了轻松。
冰冷的手指摩挲着沙发,思忖着什么。
目光能将家里一览无余,小黄花菜从卧室里探出头来,抱着本涂色书。
他从前没有精力教小黄花菜读书认字,熟识的大爷看他日子实在难过,偶尔捡到绘本或者图画书就会给他留着。
路衡掐了烟,冲她招招手,小黄花菜便乖乖过来,被抱坐在膝盖上,路衡抱着他,给他削铅笔,屋子里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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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汶拉着人联机游戏玩到后半夜,自己倒头呼呼大睡,庄寻璟虽然身体累,但是总跟绷着跟弦似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几声惊雷后阵雨不断,颇有下到天亮的趋势。家里人都已经休息了,庄寻璟自己去热了一杯牛奶,没有小猫过来蹭脑袋,也没有某人拿着外套过来给他披上。
庄寻璟被烫了一口,看了眼已经掠过4点的指针,时间来到12月21号,今年的冬至。银江市地处南方,很少下雪,但每到节气就会伴随着湿冷,比之前更冷上一层。
庄寻璟被这个时间点吓了一跳,如果他没记错,路衡的母亲就是这个日子去世的,庄寻璟不确定具体年份,只能从昨天的对话中确定,起码今年对方还在世。
这个点本来就不好打车,庄寻璟只能连走带跑,跑出别墅区,路上竟遇上了下雪,很小,衬得凌晨五点的夜色有了些许微光。
好在遇见了大早上出来接活的出租车,庄寻璟心脏狂跳,祈祷一切都还来得及。
菜市场来得早的摊贩已经支起了铺子,早点摊上深色的油滚滚沸腾,油条在其中翻滚着,筒子楼已经有人醒了,站在阳台的水池旁哆哆嗦嗦洗漱。
上楼时因为跑得太急,庄寻璟价格不菲的衣服被锈色的栏杆划了一下,露出羽绒的内胆,白色的绒毛顺着风飘落,雪开始大起来了,密密麻麻地很快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有些滑。
庄寻璟上前拍门,没人应答,他记得昨天的女人说,他家有个从不出门的女人和小孩。
庄寻璟不知道路衡是不是出去了,只能继续用力拍门。冻僵的手随着剧烈的动作很快变得通红,每个关节都渗着疼。
旁边有邻居一脸愠色探出头来,但看见是路衡家里,便一声不吭缩了回去,不再言语。顾不上扰民,庄寻璟继续寻找破门的办法。
这种老式楼房每家都有两层门,外面一层镂空的大铁门,手可以轻易穿过,里面是一偷一个准的老式木门。
外层的铁门根本就是装饰,生锈的空心柱子一拉就断开了,铁锈蹭了庄寻璟一手,他退后两步,想踹开木门。
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却不是熟悉的身影。
穿戴整齐的女人挽着头发,一下扑出来,庄寻璟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忽然扑出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整个胸腔都疼。两人巨大的冲击力撞倒了大盆的铁树,硬刺划破皮肤,庄寻璟顾不上疼痛。
“我东西呢!谁拿了我的东西!”女人披散着头发,双手死死掐着眼前人的肩,将他压在栏杆上。
只有一个栏杆作为防护,庄寻璟完全信不过它的质量,生怕自己从顶楼摔下去,可是面前干瘦的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压得他动弹不了。
这时身上的力气一松,身前的女人被控制住,庄寻璟脱力一般坐在地上,接二连三的惊吓使他的脚止不住发抖。
抬眼便看见路衡的侧脸,他不顾眼前女人的尖叫,反剪着她的双臂将人压在墙上,还穿着那天的破棉袄,一袋散着热气的烧饼顺着楼梯掉落,场面混乱极了。
庄寻璟快速反应过来,扶着墙站起来跑进屋,屋子中间摆着两个火盆,却没有点燃,传言中路衡的妹妹正被绑在旁边,不哭也不闹,瘆人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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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衡将家里所有的刀具瓷碗收起来,封锁了窗户,轻易便搜刮出了女人藏匿的炭火,整整两大袋,黑漆漆的藏在沙发后面,在对方第5次要求他去城南铺子上买斤新鲜排骨后,出了门,却没走远,溜达着去隔壁买了袋早饭。
刚转悠回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来不及吓得丢了魂,就看见庄寻璟被疯婆子按在栏杆上缠斗,立刻飞身上楼。
这会儿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想到大概是那天就被对方跟了回来,现在更是直接进了家门,顿时头疼不已。
筒子楼的小孩被吵醒了,探出头来,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雪。顾不上隔壁的打斗,孩子们大呼小叫着,没有丝毫隔音的楼房传出骂声,家长披着外套出门把自家孩子拎回被窝。
也是银江市这几年来的初雪。
雪又下起来了,落在头上,变成点点白色。落在地上,很快就脏了。
————
女人被抵在墙上,低声怒骂,呜呜咽咽的。
庄寻璟进屋解开孩子,扯了见外套将冻得瑟瑟发抖的人裹起来。她看上去得有快十岁了,可身形就像刚上小学的孩子,满脸是营养不良的蜡黄。眉眼和路衡有三分相似。
女孩依旧呆呆的,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在庄寻璟的强烈要求下,路衡半推半就地带着疯女人去了市里的精神医院,以免吓到司机,找了件单衣,在后面束缚着她的手。
情况严重,强制入院。
医生给出建议,可是看着眼前陪同的男孩,怎么也不像拿得出钱的样子。
庄寻璟不敢想,早上这事要是再来一遍得刺激成什么样,说什么都要掏这个钱。总归算是让人先入了院。
路衡沉默着没说话,也没拒绝。
光顾着处理这一大摊子事,一时间没注意,已经下午了。庄寻璟在医院走廊上接起方一汶的电话,周边有些嘈杂。
那边没出声,过了快半分钟,才轻轻开口:“今天那趟飞机出事了。”
庄寻璟不知道怎么解释。
对方忽然激动起来:“这下你真成我们家的恩人了!”
庄寻璟避开路衡去了旁边说话:“那恩人跟你借点钱。”
又给路衡多垫付了半年的住院和治疗费,庄寻璟浑身上下就剩下几十块钱打车钱了。临走前,路衡问他要联系方式,又找前台要了纸笔。
就近找了个长椅,勉强当成桌子,居中写下“欠条”两个字。
在写到出借人的时候,路衡愣了一下,仰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不用写这些了。”
路衡摇摇头,又问了一遍。
冻得通红的手写下名字的时候微微发抖。
庄寻璟只能告诉他,同时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要这么再次跟他扯上关系吗?难道他真就什么都不记得?又或者在故意演戏给自己看呢?
30岁的路衡会做出这些事,18岁的路衡,也会吗?
路衡将这份潦草的欠条折好,礼貌地递给对方:“我、我也没什么可以抵押给你的,不过你放心,我还年轻,肯定会慢慢工作还给你的”。同时在从宽大的衣服兜里摸出瓶药。
“不上学了吗?”庄寻璟问他。
路衡释怀地笑笑:“两年前就不上了。现在也挺好。”
说着挽起对方的袖子,露出划伤的手腕,已经浅浅结了一层痂。用棉签沾了碘酒,有点凉,庄寻璟瑟缩了一下。
“疼吗?我轻点。”
不痛,却有些不自在。
庄寻璟捏紧了手指,却没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一个收藏真的可以高兴很久很久
希望你们也看得开心
路衡:捏到lp手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