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饲养手册》无相a

4、镜心其四

　　“欢迎光临。”
　　施冬游轻车熟路地走进银行楼梯拐角处，那里还有个不对现世开放的暗门。
　　指纹验证通过，柜台昏暗如常，柜员头顶只有一盏小灯，照亮它的晕红脸颊。之所以称之为“它”，是因为柜员身躯矮小如侏儒，半蹲在玻璃窗内，脸上的红晕像是被人用劣质油彩涂抹而成。
　　施冬游见过柜台桌上的投诉本，其中很多人吐槽过柜员丑陋怪奇的妆容，但是它从没更改过，只在“精心装扮”之后才能扭捏示人。
　　侏儒脸上油彩色泽明艳，只有两个框在中间的黑色与之不同，瞳仁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它大而无辜的一对眼睛由上至下扫视施冬游，语气羞涩如怀春女郎：“您上个月的评分为优，获取的铜钱还是照旧选择精炼断流吗？”
　　施冬游犹豫道：“好……算了，满足这个月的血食，剩下的换成现世的货币吧。”想到他这几天转给涂远之后所剩无几的存款，他只能忍痛拒绝断流隐约的期望，把那枚铜制小刀取下，递给柜员。
　　柜员接过铜刀，把它按在自己脸上，眼珠一转，眼神像在跟久别的恋人重逢缠绵。就在铜刀浸没油彩，然后与其下皮肤相贴的一瞬间，铜器骤然活化伸长，变为一把剑身赤金，长约三尺六寸的双刃剑。
　　剑若有灵，急不可耐地撕碎油彩束缚，深深斩进柜员眼下血肉，露出森森白骨。柜员并不挣扎，身体微微颤抖，任由长剑深陷血肉之中，睁开的两个眼睛仍是沉黑如墨，没有一点光泽。
　　断流很快吃饱喝足，小小地鸣叫一声，又缩小成刚才那般大小，自顾自飞回施冬游掌心。而柜员脸上血肉飞速生长复原，露出原本纯黑的底色。
　　柜员借着玻璃窗瞧见那一抹黑，好像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把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挤出细碎的、机械锈住后艰难运转般的声音：“您、您好，欢、欢、欢迎、下次、光临。”
　　说完最后一个字，柜员又抬起头，油彩重新回到它的脸上，它脸颊似在抽搐，或者是被无形丝线强制拉动嘴角，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
　　沈焕曾经告诫过施冬游，不要同情血食，假如不能满足每个月的饲养条件，器灵第一个吃掉的，就是自己的主人。而且这些血食不算是人，它们犯过大罪，是活着的罪人，只有被器灵按月吸食，才算是发挥完它们剩余的价值。
　　断流其实还没真正喂饱，它温顺地在施冬游掌心震动，像是撒娇地问他这个月为什么不给买小零食。
　　自从施冬游十八岁选择断流以来，还是第一次没选择全部精炼而是换了部分现世货币，但想想他剩下的存款以及涂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把他赶出家门，只能硬起心肠无视还在断流的嗔怪，捞起气呼呼的小刀赶紧离开。
　　大罪之人，施冬游不受控制地再看一眼柜员，油彩早已把那层纯黑色彻底覆盖，侏儒脸上诡谲的笑容让他打消了探究的念头：一定是他最近没休息好，不然怎么会觉得，这张油彩之下的脸，他曾经见过。
　　出门时，有人先他一步拉开了玻璃门，来人身形比他矮一个头，仰起来的脸精致而甜美，脸颊处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浅浅一笑就给人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感。
　　她的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抛掷着一个银质小刀，跟还在他掌心挣扎抗议的断流不同，这把小刀更像是真正的死物，而面前这位亲切甜美的少女，才是断流的“同类”。
　　少女不像邝因这种话痨自来熟，没有多少跟其他屠者交流的意思，推开门后就跟施冬游擦肩而过。
　　沈焕也有这把银刀，屠者共有三个品阶，一是施冬游、邝因这种刚入门不久的铜刀，再者是沈焕这样已经有十年斩初妖鬼功勋的银刀，而最高一阶，就是连师傅沈蓁都还没达到的金刀。据说只有金刀屠者才能随时进入虚都，在那里获取长生不死的诀窍，不过金刀获得的条件非常苛刻，在世的金刀屠者不超过十人，甚至有几个在传闻里都已经销声匿迹十多年了。
　　神秘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难道从十岁就开始斩杀妖鬼？
　　施冬游还没想到什么，一上午没有讯息的手机活跃起来，他点开一看，最上边的是柴犬微笑头像给他发来的十条信息：老施，快看任务栏，有大活了！
　　他退出微信，点开手机桌面那道雷电图标的APP。每月任务已经刷新，但被最新一条猩红字体的任务通知挤下去。一般来说，自从十几年前妖鬼首领纯君枭首身亡之后，其中凶残食人妖鬼已经被虚都的强者斩杀过一遍，残留下多是温和或者容易被人驱使饲养的类型。
　　施冬游之前每月做的任务，其实遇到的多是新生的无害类妖鬼，只是它们的存在可能会影响现世人类五感，或是造成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他们的任务目标也不过是捕捉妖鬼送往虚都改造，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与妖鬼搏杀。
　　猩红字体一般不会出现，至少不会出现在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铜刀屠者任务中，血字其实很短，只有一句话
　　——三名受害者皆是A市一小教师，疑为妖鬼作祟的连环杀人案。
　　下面附了一则短视频，施冬游才明白为什么虚都会怀疑这是妖鬼作祟：举着手机的人正在拍摄切生日蛋糕的现场，其中一名受害者正是宴会的主人公，他在众人欢呼下吹熄蜡烛，灯光“啪嗒”打开，还带着欢欣笑容的主人公伸手把自己的头颅拧转180°，在一片尖叫声中，头颅重重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