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饲养手册》无相a

3、镜心其三

　　居民楼道一片漆黑，施冬游靠在门口等涂远回家。他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试图查出涂远没收红包是不是因为手机显示出了问题。
　　“嘿！”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施冬游下意识摸向胸口，掏出一把铜制饰品。
　　那个人也吓了一跳，飞快倒退两步：“不至于把那玩意拿出来吧，”昏黄灯光下，施冬游看清楚了他的脸——脸微圆，还带着几分下班后的疲惫，“我，邝因。上次任务咱们合作过的，你忘了？”
　　邝因，正是因为他完成任务后还一直缠着要唠嗑，施冬游才会错过跟佟靖心的相亲。施冬游不太能接受邝因这种太过热情的性格，但是不回应也不好，只好把挂饰塞回去，对着邝因僵硬地笑了笑。
　　“你家在这？我住这隔壁楼，一个人在这干嘛，要不去我家坐坐？哦对了，你上次走得急，我都忘记问你了，你叫啥来着，咱们还没加微信呢，来来来，加一个，”邝因笑得春风荡漾，不由分说就拉着施冬游往隔壁楼道走，“边走边说，我昨晚正好包了饺子，给你尝尝。”
　　邝因家的布局跟涂远家里很相似，不过有区别的是，邝因家里很多东西都被白布罩起来，客厅墙上还挂着一个黑白相框。他给施冬游倒了杯热水，就又钻进厨房忙活了。
　　“随便参观，当自己家一样就行。”邝因从厨房探出头，施冬游正好看向那个黑白相框。“那个……你不忌讳吧，是我爸妈。”
　　相框里是一对夫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对着镜头笑得很甜蜜。施冬游有些尴尬：“不忌讳，但是不是都分开两个摆放的吗？”
　　“本来是的，但是想想，两个相框隔得太远了，他们应该会寂寞的吧，”邝因语气还带着调侃，“我妈这个人，最怕寂寞了，一会没见我爸都会在微信上狂发信息，也就我爸受得了她。饺子熟了，过来吃吧。”
　　饺子是玉米萝卜馅的，比韭菜猪肉多了一点甜。施冬游想要说几句安慰话，邝因却很平静：“咱们这样的人，有几个完整的家庭，反正我杀了好几个艳容妖怪，也算是够本了。”
　　他们这样的人。铜制小刀贴着施冬游胸口微微起伏，好似在轻轻汲取他心脏的旋律。沈焕养大他到九岁的时候，跟他说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世界上，是真的存在妖鬼的，不过跟现世流传的故事大不相似，师兄称这个不语怪力乱神的世界为现世，而在现世之上，还有一座不存在的城市，叫做虚都。
　　虚都统管现世不能处理的妖鬼事件，并把指令传给各个屠者，也就是他们这样的人。而屠者一般都是施冬游这种现世被遗弃的孤儿，或是邝因这样父母被妖鬼所害的遗孤。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邝因要比施冬游“幸福”许多，至少他曾有过一个爱他的父母，而施冬游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沈焕不让他读书，在他认完字之后就开始教他各种屠杀妖鬼的技艺，逼他三更天就起来扎马步，只有施冬游发了高烧才会松口让他休息半天。至于沈蓁，她可能会在沈焕惩罚过分时出言制止，但在沈蓁开口之后，沈焕只会对施冬游更加严苛。
　　施冬游一开始还不能明白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大哥哥为什么总见了他就没有好脸色，直到他十七岁时无意撞破沈焕与沈蓁举止亲密，通晓人事的施冬游才恍然大悟，并在隔天早晨的饭桌上出柜。
　　沈焕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施冬游成年之后就开始给他安排相亲对象，即使他是gay也要赶紧嫁出这个家。
　　“回家吗？”手机震动，打断施冬游跟邝因的尬聊，失灵一天的手机终于恢复正常，纯黑头像发过来这句话，还附上几朵玫瑰表情。
　　邝因一脸“我懂的”：“家属问你？那哥就不留你了，明晚继续啊。”
　　施冬游拉开门，假装没听到明天继续这句话，快步走下楼。
　　涂远的家亮起一盏灯，洁白安宁，施冬游摸着栏杆走过黑暗的楼道，这个灯还没修好，整个四楼都像是沉在墨团之中，只有涂远的家门缝地下漏出一点光。
　　门户打开，涂一木挤出一个小脑袋，头发不知被谁剪短了一茬，还剪不平整，留下一撮黑发不服气地指着天：“傻愣着干嘛，快回家呀。”
　　门扉合紧，过了很久，连那一盏灯都熄灭了。楼道里响起细微的“喳喳咔嚓”声音，灯光大炽，佟靖心疲惫地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对着家里温柔说道：“阿杏，不是说了不要等我吗，快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假如施冬游在这个时候出门倒垃圾，就能借着楼道灯光清清楚楚地看见，佟靖心身前家中，分明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