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月》八汰猫

74、第七十四话 诀别诗

　　小樱，你知道吗，能和你相遇，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只是，为什么，你不能早一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呢？

　　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时候，却这么突兀地，闯入我的世界……

　　为什么要怜悯我？为什么又愿意留下来？

　　在这个连空气都充满铁锈味道的草鹿区，人的意志是那么脆弱。为了生存，连亲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卖，换来的，仅仅只是昨日的延续。不，也许，比昨天还要更糟。然而，每个人都在这么活下去，没有人反思，如同行尸走肉。

　　我知道，你不是不明白。或许，正因为你太过了解，才会显出那种无所谓的神情。

　　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人的生命那么短暂，也许疏远，才是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最好手段。

　　但我非常清楚，你的无所谓根本就是种伪装。

　　你被血染红的双瞳中，我看到的，是竭力掩盖的渴望。隐藏在冷漠背后的，是我所难以企及的宽容。

　　你说你想死，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找不到让你停留的地方罢了。

　　而那时的我，却只是抱着暂且一试的想法，为我即将犯下的罪孽，做出些许的，也许仅仅是让自己的良心有些安慰的补偿。

　　当初，我竟只是存着这种可鄙的念头，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得让人流泪。

　　罪孽就是罪孽，不论怎么弥补，都不会减少分毫。

　　你大概无法想象，我这个救助了无数生命的医生，居然会去杀人，去杀很多人。然而，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我不得不将我的双手染满鲜血。

　　从内部去清理这个腐烂的世界早已是不可能，只有变革的火焰，才能净化所有的罪恶。

　　虽然，已经有了这个觉悟，可是，我却依然渴求着救赎。

　　是的，救赎。

　　明知道我的世界只剩无尽的黑暗，却依然希望光明。

　　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

　　我无数遍地告诉自己，我没有这个资格。却又无数遍地，重新燃起希望。

　　无尽的轮回……

　　然后，你来了。

　　一边皱着眉喊我土包子，一边容忍我的懦弱。

　　在我哭泣的时候拥紧我的肩膀。

　　在我即将远离的时刻，默默守望。

　　在我归来之际，笑脸相迎。

　　然后，在我决定永远离开之时，亦步亦趋地追了过来。

　　猛然回首，才发觉，你已深入我的骨血，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

　　早已习惯失去的我，第一次真正拥有了什么，一种不会变质的特殊的存在。

　　其实被救赎的，也许是我吧。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没有被救赎的资格。早在我离开浮世的那一瞬，我的灵魂就已堕入了地狱。

　　我已无法回头，所以至少，我要创造一个，让你能够安逸生活下去的未来。

　　如果我无法拯救这个腐朽的世界，至少，请让我能够拯救你。

　　哪怕为此，我将万劫不复。

　　哪怕被你所深深憎恶，只要你能幸福地生活，我也将甘之如饴。

　　可能的话，真想再一次听你喊我土包子，带着小小的倔强，和无意间泄露的温情。可能的话，真想回到那一个梦想中的金色的午后，你微微皱着眉，倾听我的悲伤，然后故作不耐烦地说我庸人自扰。

　　可是，镜花水月所能给予我的，只会是一个梦，一个美好的让人不愿醒来的梦。

　　对不起，我骗了你，让你误以为我喜欢都小姐；对不起，我骗了你，让你错以为我是为你而死。然而，即便时间倒流，让我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不会改变决定。

　　抱歉，小樱，我没有资格让你依恋。但即便明知如此，我却依然卑鄙地祈望，你能够永远记住我。

　　请，不要忘记……

　　请在我的墓碑上留下你的眼泪……

　　若是我终将死无葬身之地，那么就请你在心中，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为我建造一个小小的坟冢……

　　即使时光流转千年，你终于忘记了我的容貌，亦是无妨。只要在你午夜梦回时，朦胧间嗟叹往事之际，依稀产生一抹淡淡的惆怅，那么，我也知足了。

　　小樱，让我最后再看你一眼。尽管是那么惊恐的表情，我还是会将你的容颜永远铭刻在心脏正中。

　　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这一次，真的是永远的分别了。

　　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战胜悲伤。

　　我亦会在虚圈晦暗的天空下为你祈祷，祈祷幸福的终刻的来临……

　　然而，现实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把小樱……还给我……”

　　“把小樱还给我！”

　　黑色的利刃，在不断延伸的影子中快速飞驰，以出人预料的角度，朝敌人后侧面刺去。

　　不过，春日苍炎却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相当精准地挥刀抵住了。

　　“我说，你真的下得了手？现在的我可是占据了这个小姑娘的形体。你伤害我也就等于是伤害她呢。”苍炎张扬地笑道。

　　与这份的张狂相比，千里却显得格外阴沉。虽然嘴上没说，但刚才的那番话却无疑对他产生了些微的影响。斩破刀的无数利刃蓦地停止了攻击，只是默默潜藏在影子中，似是伺机而动。

　　苍炎相当满意地看到对方因自己而动摇，这个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那么，既然你不动手，接下来就轮到我了。”随着他的笑容渐渐隐去，周身的灵压开始成倍聚集，“尽管还是有些不方便，但这点小问题，还是很容易克服的。”他的凤眼微眯，“让我来葬送你吧。”

　　“遨游于九霄之上，白鸾！”

　　苍白的火焰，汇聚成振翅的巨鸟的形状，蕴含着毁灭般的庞大能量，咆哮着朝那个纤长的人影袭去。

　　千里并不躲闪，只是不为人知的轻轻牵了牵嘴角。

　　黑色的影子像是能够读懂他的心思，迅速地聚拢起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幕墙，硬是将几千度高温的白炎抵挡了下来。

　　“哦，果然是背蓝染选中的人，确实有两下。”虽然攻击失败，但苍炎并不焦虑，仍然轻松道，“不过，既然你不能攻击我，也就注定了你没有胜算。”

　　“果真是如此么？”蓝染低沉的嗓音，适时地响起，似乎给这场即将一边倒的战斗带来了些许的变数。

　　“什么意思？”苍炎的斜眼。

　　蓝染以逸待劳地轻笑，却并不明说，只是淡淡道，“千里的能力，即使是对我来说也是有点棘手呢。所以，光他能来到我这边，就已经帮了我不少忙。”

　　苍炎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旁边的山本总队长突然惊呼道，“遭了。”

　　他猛地一回头，还没看清对方的行动，忽然心头一颤，就闻一声鬼魅般的低吟。

　　“卍解，混沌傀儡师。”

　　苍炎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身体一震，然后就完全动弹不得了。

　　“是……定影？”

　　“当然不是这么低级的招数。”蓝染优雅地浅笑，“定影术固然能够捆缚住敌人，可是，要摆脱眼前的危机，还远远不够呢。对不对，千里？”他转头，望向石雕般冰冷的人影。

　　千里并不作答，只是抿着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蓝染倒也不在意，回过头继续道，“混沌傀儡师的真正能力，就让你亲身来领教一下吧。”

　　对方的话音未落，苍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刻灵魂深处最纤弱的角落。

　　“这是……”他冷汗淋漓，这种惊惶，就仿佛明知道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接近，却无论如何都发觉不了危险的正体。

　　“不行，苍炎，快挣脱！”一直以冷静示人、不动如泰山的山本，这一回却也慌了起来，他刚要冲到自己的弟子身边，却立刻被另一个同样冷静的人影给阻住了。

　　“那可不行，山本总队长。你的对手，我当然也已经准备好了。”蓝染冷笑道，随即发令，“汪达怀斯！”

　　雀斑金发少年蓦地出现在了山本的面前。这个奇怪的破面虽然年轻，却无疑散发着高度危险的信号，不说别的，光是刚才那一击秒掉浮竹队长的招数，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于是，山本无奈被拉入了另一个战局。

　　那一边，披着少女外表的苍炎和千里依然在对峙，只是，这一回，毫无疑问是千里占了完全上风。

　　“你到底……”苍炎早就心生不妙，焦虑的情绪在加重，挣扎着想要反抗，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来，好像有条无形的绳索，将他牢牢困住。

　　“没用的，陷入千里的影缚，即便是我，若是没有使用镜花水月的能力，想要摆脱也是绝无可能。影缚所缚住的不是形体，而是，潜藏在表象下的本质。”蓝染冷冷地道，“这种情况下，你应该也明白，千里到底想要抓住什么？”

　　“抓住什么？”苍炎一惊，豆大的冷汗不住往下淌。

　　“当然是，被你压制住的睦月千瑠。”蓝染看似温和地解释，只是眼中的冷酷却无疑将他的企图昭然于世，“混沌傀儡师的能力，是将不同性质的东西融合，或者，将融合的不同性质的东西分离。真是相当便利的斩魄刀呢。当然，也同样适用于魂魄。”

　　“你们尸魂界真的以为光靠那个旅祸，就能推翻我的计划么？”蓝染的笑容愈发加深，那是一种将所有事情牢牢掌控的得意的微笑，“其实，要是那时我在大灵书回廊，最终没有找到将崩玉从朽木露琪亚体内取出的方法，而行刑又失败的话，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那就是睦月千里。”

　　就在此时，蓝染的发言忽然就被打断了。虽然打断他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又是那么低沉，却分明吸引了全部在场人的注意。

　　那是一种混合着压抑和绝望，又似乎带着笑意的低喘。

　　“千里……”

　　叹息夹杂着风声。

　　“千里……我……”

　　低喃忽而变得强烈起来。

　　“千里……我……绝不放弃！”

　　爆发而出的强大灵压变成了风暴，空气中的灵子互相摩擦，变得灼热而惨烈。

　　巨大的压力不仅使人呼吸困难，仿佛连影子都无法再苦苦支撑，陡然间纷纷产生了断层。

　　然后，空气突然间又冷了下来。

　　风暴散尽，位于中间的娇小影子蓦地抬起了头。

　　一层淡淡的水汽，不知不觉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