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NPC会梦见社恐大佬吗》竹外渡子

27、九棵云杉

　　江倚晴不明白势名的意思，此刻却无心多问；从背包里取出飞剑，她正要离开，却感觉脚腕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
　　脚下一轻，然后飞剑脱手。天旋地转，在不曾预料到的瞬间，她被拎着脚腕倒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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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势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手指卷着他凌乱的金发。指尖若隐若现的光华，大约证明这正是他的手笔——
　　他却不以为意，只是慢吞吞地说道：“擅闯我的宫殿，打砸我的园林，如今就要拍拍屁股离开了吗？阁主殿下，好狠的心呐。”

　　？搞什么啊这人！
　　江倚晴瞪大眼睛，气急起来，说出口的话也变多了：“小师妹明明还在云杉宗内！在云杉宗被感染，你们云杉宗弟子也会有危险……修真界严苛控制与下界的往来，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修士？你作为坐镇云杉宗的仙君，不出手就算了，拦着我干什么？”

　　势名君轻笑一声，全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一拂袖，几块零落的碎石便拼凑出一张简陋的茶桌与两只石凳，然后勾勾手指，便让他的灵丝宛如控制木偶一般，捆着江倚晴的手脚，将她轻飘飘地放在了石凳上。

　　“不，她下界了。”势名君入座，一边召唤出傀儡清扫战场，一边淡淡地回答道，“我想想啊……哦、这个说法怎么样？天机阁末席女弟子，趁赛前守备松懈私自下界，在感染变数后，窃走阁主令牌，随队混入云杉宗，引发混乱——”

　　在江倚晴逐渐错愕的目光里，势名君靠在茶桌上，支起下巴，继续说道：“好在云杉宗宗主及时出手，拨乱反正。至于真正的天机阁阁主，早已被我暗中保护起来……最后阁主大人完璧归赵，云杉宗也将损失压到了最小，可喜可贺。如此皆大欢喜的结局，阁主难道还不满意吗？”

　　？
　　（可能有点不太礼貌，但是）江倚晴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有病。
　　她不明白势名在拐弯抹角地说些什么，明明前一刻还在执着于世界的意义，现在又能风轻云淡地坐在这里和她阴阳怪气。虽说创造之初，官方拟定的个性应该是与选手相似的，但势名这样喜怒无常、有时发病一样接近疯魔的模样，早已和选手本人没什么联系了。

　　甚至反证了江倚晴的猜想：
　　这个世界正在一点点脱离【游戏】本身的设定。

　　但情况紧急，她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些事情，只想去确认小师妹的安危。毕竟她交换的是阁主的身份，本来也不必承担那样大的风险……尽管信物破碎，仍然不愿意尽信，还是认为眼见为实。

　　可是，江倚晴转了转手腕：
　　势名君缠绕在她手腕上的灵丝依然稳固非常，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强行挣脱？不可能的。
　　那是她手里官方白送的鱼叉长枪完全比不上的极品橙武。
　　据说原材料是爆率极低的天蚕丝，用特殊的工艺镂空，创造出供灵气穿梭的通道。与寻常只是在武器表面附魔的方式有极大的不同，天蚕丝外部能够很好地锁住流动的灵气，而灵气又能将本就坚韧的天蚕丝强化到更高的级别。

　　用些其他办法呢？
　　【五行遁术】……按理来说是最好用的。但是可惜，刚才的交战之中，她绕到势名背后的时候已经使用过了。还有三天的冷却期，真等到那个时候，恐怕小师妹已经凶多吉少。

　　至于苏月凝给的传送符，紧急脱身或许可以一试。但现在赶着救人，又不知传送符的终点，恐怕并不能让情况变得更好……

　　江倚晴心中忧虑，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倒是未映出多少心思。对面的势名看起来对她并不十分了解，见她无动于衷，也只是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斜倚在桌旁，余光瞥着她被灵丝缠绕的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倚晴想了想，决定干脆放手一搏。

　　“……那个，我不出去。”她扯了扯挂在手腕上的、蛛网般的灵丝，发觉依然动弹不得，便认真地对势名君说道，“但是跟你打了一上午，什么都没吃……我很饿，需要吃饭。”

　　这是真的。
　　与势名不同。身为界外之人，她的身体，在营养摄入不足时会变得虚弱。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人体——需要吃饭、喝水、睡觉，而不是为了拟真才被给予的功能。
　　回忆起在云杉宗初逢势名的情形，江倚晴总觉得，他会在灶房里捣鼓炸鸡并非偶然。毕竟仙君没有进食的必要，而他不但吃了，吃的还是《谪仙》里没有的菜色……
　　……难道，这家伙在好奇现世的生活吗？

　　而势名君看了她一会儿，笑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饿半天死不了，你也不是一般人。老实呆在这里，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江倚晴轻叹口气，强迫自己暂时不再去想可能陷入危机的小师妹，思绪飘远，去往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日常记忆里找了找。

　　算了！豁出去了！
　　她清清嗓子，只是诚恳地看着势名：“可是我真的很饿……做好了分你吃一口，行不行？”

　　势名君倒抽口气：“……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吗？”
　　嘴上是嫌弃的，但江倚晴手上的灵丝倒是确确实实地松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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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半刻钟后。

　　传送符的光华逐渐熄灭，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势名君、带着他手里的炸薯条和背后的传送符一起，消失在了园林里。

　　主人离开了，灵丝当然也不复存在。江倚晴拍拍手上的油渍，收起锅炉，简单包扎了一番身上的伤口，便御剑飞了出去。

　　不知道苏月凝这传送符是送人去哪的……算了，总归不会是太危险的地方，管他呢。

　　*

　　晨间还热闹万分的云杉宗正殿，如今已是一片残败。
　　托诸位大能恰巧于此观礼的福，叶涧与几十位高阶修士酣战许久，仍然不能走出这间宫殿。
　　乱飞的术法、掉落的宝器碎片，足以荡平山海的灵气在殿外结界内回荡，却仍然无法将其撼动分毫。

　　苏星识在同门前辈的搀扶下缓过神来，缠着绷带的手按上依然隐隐作痛的胸口。宫殿如今已经完全封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倒是能进，但无人敢来。至于那忽然实力大涨的叶涧——苏星识观他，并不似鄞城那时失去心智，可又不像以往的叶涧，很是奇怪。

　　原本隔绝比武台和观礼席的结界已经被完全毁灭，不知为什么，按理来说强度应不如它的殿外结界却还完好无损。宫殿的穹顶已经被炸出一个大洞，苏星识坐在断壁旁，抬首望去，只觉得这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星识，连累你了。”前辈叹了口气，为他包扎好先前失去意识时被碎石划伤的手臂，面色郁沉，“若不是我极力举荐……又怎会将你牵扯进这样的险境来。”

　　苏星识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前辈身后，一具奄奄一息的身体忽然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回忆起空谷惊险的经历，他下意识地掷枪，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是上界，是绝不可能出现【变数】的。

　　然而长枪已经没入那人的肩膀，等到苏星识再前去确认时，此人已经没了呼吸。

　　前辈愕然，赶忙上前查看。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表情严肃地拍了拍苏星识的肩膀。

　　苏星识从恍惚中抽回神来，顺着前辈的目光看去。竟看见一缕浓墨般粘稠的黑气，正悄无声息地盘旋在尸体脚边。

　　变数？不，与他在空谷所见的那些不同。
　　【变数】死亡时，原本盘旋在其身周的黑气一般会有两种下场。一是随机寻找到下一位宿主，二则是缓慢地消散。除去他在江倚晴身上见过的那一幕，这一次，在死去的变数周围发现这样安静而浓郁的黑气，还是第一次——

　　苏星识想到什么，忽然环顾了一番周围，却见四周只有冒着硝烟的残垣断壁。倒是同门的前辈凑过来，从尸体缺了几根手指的手上，拿下了一块完好无损的玉牌。

　　“是天机阁弟子？”前辈看着手中的玉牌，蹙起眉头，“为何已经转化为【变数】，玉牌却没有破碎……不，等等……这是天机阁阁主的令牌！”

　　天机阁阁主？
　　苏星识有些恍惚，连忙从前辈手里接过玉牌查看。他踏入修真界的时间不长，只能看得出这玉牌的做工比他捡到过的更加细致一些。至于其上镌刻的名字——苏星识扫了一眼，心也沉了下去。

　　前辈观察着少年的反应，目露迟疑：“星识，你……认识天机阁阁主？”

　　苏星识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番，还是将令牌收进了衣袖里。
　　“这姑娘……不是天机阁阁主。”他看向已经完全失去生气的尸体，眸光中闪烁着悲悯，扯下一截腕带，盖在了她的眼目上，“但这黑气太过古怪……前辈，此事恐怕牵扯甚多，您身为璇玑楼长老，还是……”

　　前辈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默认般背过身去。
　　一切都太过巧合。
　　恰好是二十年久违的大比，恰好在这样的大比上出现发狂的修士；恰好又是在这样的狼藉之下，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具变数的尸体。
　　能够毫无痕迹地促成这些事的人，不可说。即便疑点已经明晃晃地摆上台面，依旧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前辈了然，苏星识也深谙这点。可即便在这里他已经不是少城主，也无需为谁人的嘱托负责，依然无法坐以待毙。

　　少年人垂眸，似有灵识的长枪从尸体上折回来，钻进他的手里，粗糙的纹路蹭了蹭他的手心。

　　与此同时，在主殿上方与修士缠斗的叶涧，阴沉着脸，又打落了一大片向他席卷而去的攻击。残破的法宝坠往地面，划出一道炙热的流光——其中凝聚的灵气几乎实体化为黏液，在掉落的一瞬间爆炸，震飞如许碎瓦。

　　土块与瓦片淅淅沥沥地落下，苏星识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他人的哀嚎。不止于他们、不止于正在上方作战的修士，还有许多来不及逃离的弟子，法术不高、修为尚浅，面对这样声势浩大的攻击无处躲避，最终只能沦为剑下亡魂。

　　苏星识为此郁结。
　　但他很快又想起许多年前变数肆虐的鄞城，想起逐渐失落的空谷。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在谁的计划之中，却认为不应该造成这样的伤亡，至少，这里不可以成为第二个空谷——

　　苏星识这样想着，借长枪撑起身子，缓慢地站了起来。

　　“前辈。”他说着，又咳嗽了两声，从喉间吐出一团已经凝结的黑红色血块，“咳咳……我，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就当一无所知，却不能做看客。
　　苏星识希望，至少能从叶涧的手下，多救一些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