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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望无云,夏日里这样的好天气可不少,但像今日这么碧空如洗,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热的天气可就少见的多了。

      何岁晏奉她父亲何绅之命,把工部分配烧制的青花瓷送进京城,顺带管理开在京城的瓷铺——天青小叙。

      瓷器是金贵的物件,稍不注意就磕了碰了,最需要人仔细。是以何岁晏拿着的,是一件上等的白底蓝花单耳酒壶,送去给工部尚书陈豫聊表感谢,毕竟这任务是工部交代的,那一批瓷枕又是皇帝用来赠给后宫妃嫔的,可马虎不得,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

      为官之道,本该如此。

      马车窄小,毕竟是在天子脚下,过于奢靡极不明智,没有谁不想护着自己的脑袋,富贵命,温柔乡,纸醉金迷的红尘世间还没玩儿够,何岁晏自然免不了俗。

      马车右侧的小窗被轻轻推开,雁眼中充满好奇以及意料之中,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夏日里啖冰饮雪在别处或许是天方夜谭,但在京城天子脚下,那可是有专门的冰窖的。

      何岁晏是娇养长大的,吃穿用度,琴棋书画,诗文作对,样样不落。旁的女子在学刺绣的时候,何岁晏已经能完整的绣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了。当然她也就止步于此,再无进步,当旁的女子在学舞蹈才艺时,何岁晏就三天两头往瓷窑里跑,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做人留一线,哪能事事完美,不给别人出活路。”

      好!何绅的胡子被吹的上了天,竖眉冷对,终究是自己宠大的女儿,品性又无任何大错,不想学舞便不学吧。

      这样的后果就是,何岁晏过于随心所欲,何绅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只好借工部的名义,让她去京城历练历练。

      何岁晏自己也明白,自家爹这是嫌弃自己了,那还等什么?正好自己也想进京讨教一二。

      心中想的很简单,但实际遇到就是一个大麻烦,京城路宽,可人也是实实在在的多,这不就被卡在半路上,久久不能移动么。

      何岁晏关了小窗,手中的丝帕卷住又卷开,绕了好几下,估摸了一下时间,细眉微颦,抿了抿唇,何绅交代给她的可不是一件简单差事,遂敲响了门外的赶车夫,“李叔,我直接去陈大人府上,您帮我买一份冰糕回天青小叙吧。”

      时日不早了,待拜访完陈大人回到天青小叙,大概也到了日入时分,应当好好休整一番,舟车劳顿,一路上马不停歇的,就算是个大男人也受不了,当然得沐浴更衣好好犒劳自己。

      京城财气生天,却也不是好赚的。

      思及此处,何岁晏长舒一口气,眉眼舒展开,透露出一股势在必得,管它难易,就没有她何岁晏办不成的事。

      车窗外嘈杂声不小,原来是官兵当道,小窗再次被拉开,吊着红漆木顶拴着八角玲珑灯的马车缓缓驶过,马车里的人起码是在三品往上的官员,何岁晏想着。

      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另外的人,不知道那陆烧瓷工来没来京城,做没做成那尚书大人的春秋大梦。

      本来还想把他留下收个长工,这样工钱也能多一些,时间久了提拔个总头子,挣得也多,说出去也有面子,到了年龄,娶个媳妇儿,也算人生圆满,他要是执迷于尚书大梦,自己也能勉勉强强陪他演演,书本何家也不缺,要真喜欢读书识字,那也可以请个教书先生。只可惜这晁百京也太不识抬举了,半道上跑路,好好一桩事,白白毁了。

      骨头喂给狗,狗还能看家护院,好处送给晁百京,晁百京只会跑路。

      真真是铁打的晁百京,流水的长工。罢了罢了,既是无缘,也不必强求,还是正事儿要紧。

      在京城开商铺,那可是需要庇护的,一般人还真没本事。可何家那可不是一般人,郑和七次下西洋,多么威风的壮举,带的青花瓷有一部分是何家的瓷窑里烧出来的,至于何家瓷业有多大,这也不好细说,总之达官贵人就算了,就是寻常百姓家里也会有一两件何家烧出来的瓷器,何家瓷器品质上乘是主要的,工部抬举也不可缺少,而今海外市场也足够畅销,大环境如此,何家世代烧瓷积累的人脉,财富更是不胜可数。

      他们不在京城开铺,那才是一大损失。

      但可惜,何家已经三代单传,到何绅这里,就只剩这一人了。哦,不,还有他的外甥,但他外甥在专管烧瓷,而经管店铺就只好落到女儿何岁晏身上了,何绅也算苦命,幼年丧母,被长姐抚养长大,中年丧妻,只留了女儿何岁晏,而且何岁晏也要不得已离他而去,京城虽不远,但思念之情却更深。

      马车继续走着。

      陈大人府上这座宅子可是有来历的,三代世袭来的爵位,能存至今日,也算是德才相配。何岁晏从马车上下来,步款生莲,给门口小厮看了何家在京城分铺的掌印,通报过后,这才进入府内。

      陈府的景色错落有致,堂前屋后莫不显示着一股简朴之气,丫头下人各司其职,安静的只会做事。

      尚书府的规矩原来这么严格。

      何岁晏被领到了前厅会客堂,一直到这儿才敢正儿八经的大胆抬头看,堂内陈设皆为金丝楠木做的,陈大人倒是个有眼光的。

      桌上放一套月白仿汝瓷茶具,可惜了,今时今日要寻得一件真正的汝瓷,那可是难于上青天。至于享有盛誉的天青汝瓷,更是不可多得,所谓“风过雨霁,云破天青”,只怕也成了旧物遗珠,真颜色再难寻见。

      汝瓷之美,不一而足,当属北宋之最,今日之瓷仿古罢了,陈年旧历积淀下来的釉重感是当朝当代无法比拟的。

      何岁晏有些惋惜,就算是自己窑厂也烧不出来。

      “何姑娘来了,有失远迎啊。”陈豫踩着官步走进来,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之气。

      思量之际,何岁晏听着声儿,即刻转到堂前,低头行礼,却也透露着一股不卑不亢,礼数周全,方能办事,“陈大人言重,我是小辈,该多等等。”

      陈豫已年近半百,听着何岁晏的话行至上座,斟了一杯茶,浅闻听香,“何绅兄弟近日可好?”

      看似慰问身体,实则是询问瓷器进度。

      何岁晏还是低着头,但身子却已转向上座,声色干净利索,无半点拖沓扭捏,“家父身体还算康健,知道大人喜欢收集瓷器,特意打了这单耳青瓷酒壶。”

      身体康健,瓷器如期,大人大可放心。

      礼物奉上,陈豫先是把外盒抚摸了一个遍,喜不自禁,又慢慢拉开外盒设置的暗扣,惊喜之意,一划而过。

      这瓷器不论是花纹还是样式都深得己心,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道,“这是件好物,岁晏啊,可回过瓷铺了?”

      既然工期如约,那本官也该关心一下小辈了。

      何岁晏不骄不躁,依然是那副样子,低敛眉眼,不教自己过分惹眼,“家父说务必要先来您府上,还不曾回过。”
      尚书大人是重中之重,往后还得大人庇护。

      陈豫把手中的物件放在放在一边,蜷缩的手指轻敲着盒子边缘,半晌,大笑,“你父亲有心了,坐吧,不必拘泥。”
      能帮的本官会帮。

      不必拘泥只是客套话而已,这些官话何岁晏还是听的懂的,只是,方才未曾发现,现下堂内似乎还有一人!

      何岁晏坐在就近的位子上,低敛的眉眼刚一抬,一张算得上熟悉的脸怦然撞进眼眶,对坐之人可不就是那信誓旦旦要凤冠霞帔八抬大轿相娶的晁百京么!

      脚底发凉,双眼昏聩,一股麻流直窜脑海,那根弦忽然就断成了好几截,掉的满地都是,大腿根发麻,有点冒虚汗,这人走路没有声音么。可何岁晏是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也,“陈大人原来有客人在啊!”

      虽如此,手里的帕子却被攥了好紧。

      陈豫笑了笑,以为是何岁晏不好意思,便摆了摆手,上了一盏新茶,“不碍事,是礼部尚书晁百京大人。”

      五雷轰顶,何岁晏觉得雷公电母就在自己头上做法,通天大圣踢翻的炼丹炉大火就在脚下炽烤,自己马上要灰飞烟灭了,“见过冯大人,是小女子不知礼数了。”

      求求不要再多说话了,说多错多,最好晁百京被砸了脑袋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随便是因为什么,大水淹了龙王庙也好,走路栽了跟头也罢,总之,不要记得。

      这简直堪比大型修罗场,关汉卿先生写杂曲一定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否则怎么会只写窦娥冤冤致死,而不写蓄意残害而终呢。

      何岁晏战战兢兢的去看对坐的晁百京,冷不丁撞进一双桃花眸子里,冰冷、戏谑、玩味、自以为是,何岁晏觉得自己死期将至,但换一种看法,抛开这几种情绪后,晁百京这人长得还是挺招人喜欢的,身姿修长挺拔,风姿卓越,肩宽腰窄,那是放在一众美男之间都能夺目而出的好看。

      可偏偏何岁晏招惹了他,这尊活神,真是让人猝不及防,谁能想到半个月之前这人还在何家当帮工,当时那股脏兮兮的样子,说是公子哥都勉强,谁能知道他说的正二品竟然是真话!

      陈大人虽老,但撮合人的心思可不小,“晁大人正逾弱冠,还未娶妻吧。”

      何岁晏死死盯着晁百京,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

      晁百京权当没看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教训教训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二十四岁,确实还未娶妻,但已心有所属。”

      陈大人这就有些意外了,这些年朝廷后起之秀不多,晁百京算是自己看着他起来的,从文渊阁大学士一路加官进爵到现在的正二品礼部尚书兼工部左侍郎,处处得恩,到没见过跟哪家的姑娘走的相近,也没听说跟哪家大人有姻亲关系。

      陈豫疑问,“说笑了?”

      这话晁百京确确实实撒不得慌,何况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没有,只是姑娘害羞不肯应我。”

      陈豫捋了捋自己的短胡子,憋不住笑意,都说晁百京是人中翘楚,竟也有人瞧不上他,还是大笑起来,“你也有今日?”

      何岁晏已经想找个地缝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了,哪有这样埋汰人的,到处在外面败坏女孩子家的名声,得亏陈大人不知道这小女子是谁,否则又要取笑一番。

      晁百京不以为意,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桃花眼乘着满腔情意看向何岁晏,“自己选的只好宠着。”
      毕竟她从来都是被娇养长大的。

      不堪入目,浪荡才子,何岁晏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这话术这么纯熟不知道拐骗过多少小姑娘,那桃花眼就是看灌木丛都深情似水吧!

      这么不专一的男人可要不得。

      晁百京还是看着何岁晏,目光上下打量,“何姑娘远道而来,途中可有受伤?”

      何岁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易往下接话,何况还有外人在场,何家的名声可不能叫自己给败坏了。

      晁百京知道何岁晏心里有顾及,也不想把人逼的太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逼急了人跑了就没地方找媳妇儿了,“何姑娘不要多想,冯某只是看姑娘脸色不太好。”

      何岁晏脸色确实不太好,刚来的时候日头正晒,脸色还有点红晕,现在缓了一会儿,劳累劲儿就上来了,胭脂都盖不住的苍白。

      陈豫自然也发现了,简单说了几句,就准备让何岁晏回去好好休息。

      然而,晁百京又来凑热闹了,“陈大人若是不放心,我可代劳送岁晏姑娘回去。”

      何岁晏刚想否决,这是什么提议,就被陈大人接了话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陈大人虽面露难色,却也偷露出几分求之不得。

      晁百京这会儿学会做人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不麻烦,正好我也想请教岁晏姑娘关于这各类瓷器的讲究。”

      冠冕堂皇,谁能知道这人见了不过两次面就大言不惭说要娶人,何岁晏虽心中不悦,却也只能应下来。

      陈大人倒是乐见其成,总还以为自己撮合了一件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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