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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足水鬼 ...

  •   “太后娘娘,雍王殿下在殿门口候了半个时辰,等着向您请安呢。”太后的贴身宦臣红德见太后从梳妆台前起身,忙上前去搀扶。

      太后“嗯”了一声就无下文。

      这是让他先在殿外等着的意思,没有通传就不要进殿。

      待梳完妆、喂完鹦鹉,太后的目光才轻飘飘落到殿外。红德会意,让宫婢传周惠泽入殿。

      “皇祖母金安。”周惠泽进了殿,朝太后俯身行礼。

      “皇祖母金安!皇祖母金安!”笼中的鹦鹉重复道。

      几个月前,红德为了给太后解闷,从民间寻得了一只青羽赤喙的鹦鹉,这只鹦鹉善学舌,能讨太后欢喜,太后每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鹦鹉喂食。

      太后轻轻拍了拍鹦鹉的头,又喂了些鸟食才堵住它的嘴。

      “平身吧。”太后转头道,“向你父皇请过安了?”

      “嗯。”周惠泽从进殿起便一直低着头,一副温顺怯懦的模样。

      太后喂完鹦鹉,经过周惠泽身旁时,不正眼看他,也不叫他抬头。

      她属实瞧不上周惠泽这般低眉顺眼的可怜样,跟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也想不起来他的生母是何模样了,只依稀记得她很美,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好难捏的倒霉蛋。

      “坐吧。”太后头也不抬地接过红德手中的花茶,示意宫婢给周惠泽上茶。

      “可怜你在中都十年受尽屈辱,回宫也惦念着哀家与皇帝的身体,你自己养好伤,不必日日来请安了。”太后道。

      周惠泽站在她面前就让她想起淳妃,斯人已去,她眼不见心不烦。

      “儿臣都听皇祖母的。”周惠泽顺从道。

      “哀家和皇帝关心你的身体,都不希望你过度操劳,往后做只闲云野鹤便是享福了。”

      “儿臣愚钝,不能文不能武,只求做个闲王。”

      太后满意地颔首。

      ***

      “桂公公,方才进殿的是雍王殿下吗?”宫婢抱着扫帚靠在墙外的石狮边。

      方才她趁扫落叶时偷偷往墙内瞟了一眼,看见有名年轻男子上了太后寝宫的台阶,这位主子她没见过。

      宫里待了不下十年的老人都知晓四皇子在中都做了十年质子,他这十年来无人问津,如今回朝受封为雍王,宫里的老人才想起这号人物,新人也出于好奇打听起来。

      “你说呢?你瞧那相貌、仪态,可不就像已故的淳妃吗?”小桂子是红德刚收的干儿子,消息比谁都灵通。

      “我这不是新来的嘛,我没见过淳妃,我也只远远看见雍王的背影。”宫婢道。

      “淳妃那样貌倾国倾城,她靠着皮相和手段把圣上迷得神魂颠倒。”小桂子进宫那年早就没了淳妃这号人物,所以他也没见过淳妃,他只从干爹红德那里听说过淳妃的绝色美貌,老话都说“红颜祸水”,所以后面那句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淳妃是怎么没的?桂公公,您知道吗?”

      看宫婢一脸好奇,小桂子不忍让她失望,何况自己毕竟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红德的干儿子,那必然不能让人觉得自己闭塞无知。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干爹是谁?”小桂子凑近了,低声道:“这淳妃啊,是个蛇蝎美人。十年前,她妒恨贤妃受宠,把贤妃的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她残害皇嗣,一尸两命,是太后亲自主持公道以白绫赐死淳妃。”

      这是红德告诉小桂子的,太后身边的老人也都这么说。小桂子打进宫起便在太后宫里做事,红德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红德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哎呦——”小桂子一拍大腿,“可怜那淳妃当时自己还怀有身孕,怎的如此蛇蝎心肠?!”

      “啊?”宫婢差点惊呼出声,是小桂子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淳妃肚子里还有陛下的亲骨肉,就这么赐死了?”宫婢问。

      “这淳妃眼见太后亲自来问责,吓得跌了一跤,孩子没保住。”小桂子撇嘴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宫婢缓了口气,道:“您不愧是红德公公的干儿子,十年前的事您都知道。”

      小桂子得了奉承,喜上眉梢:“快扫你的地!那边,那边也打扫仔细了。”

      宫婢这才抱着扫帚跑开。

      夜里冷,红德睡不着,起身去柜子里翻棉被。

      小桂子在红德门前守夜,听见动静便来叩门。红德在柜子里没翻着棉被,他唤小桂子进屋。

      “干爹,找着了。”小桂子从柜顶取下棉被,铺在红德的塌上。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红德坐在棉被上,感觉暖和了一些。

      “干爹哪里话,您还能陪伴太后百年呢。”小桂子蹲身去帮红德脱鞋,“太后赏您的安神茶还有呢,我去给您沏一壶。”

      红德点头,由着小桂子去了。棉被柔软暖和,他抱着棉被昏昏欲睡。

      小桂子跑到后院打井水煮茶。

      后院静谧无人,小桂子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他站在井边,拎着水桶,把水桶“扑通”一声扔到井里。

      小桂子正准备去拉水桶的吊绳,背后忽然有一阵凉风吹过,冷飕飕的。

      “谁?”小桂子猛然回头。

      水桶“扑通”一声落回井里,后院又是一片寂静。

      “啊!!!”

      天没亮,一声惨叫打破后院的寂静。

      “死、死人啦!!!”

      红德听到叫喊赶到时,几个小太监都惨白着脸躲在角落哆嗦。

      红德站在井边往下看,一张浮肿发白的脸仰着,双目惊恐地盯着天,微张的嘴里满是猩红。

      不是小桂子还是谁?!

      “快!捞上来!”红德呵斥道。

      他也受了惊吓,但他行走宫廷三十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这宫里死了多少人,再借他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这不是桂公公吗?”

      “他怎么掉井里不喊人?”

      “是不是他得罪什么人了?”

      小太监们议论纷纷。

      尸体打捞起来后,红德用巾帕盖在他的脸上,不许旁人靠近。

      “小桂子昨夜给咱家打水沏茶,天太黑,失足滑到井里了。”红德道。

      “红德公公,昨夜怎么没听见桂公公呼救啊?”小太监发问。

      红德转身瞪着那群小太监,斥责道:“你们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听得见才怪!咱家看啊,小桂子的死,你们都逃不了干系!”

      “红德公公息怒!”小太监们跪倒在地。

      红德捂着胸口叹气:“咱家认小桂子做干儿子就是看中他孝顺,可惜他没有这个福分,咱家着实惋惜心痛。”

      “红德公公节哀。”小太监们还跪着。

      “罢了,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莫惊扰了太后和圣上,走出这个院子,谁多嘴就小心自己的脑袋。”红德摆袖道,“还愣着作甚?来两个人把小桂子从后门抬出去埋喽。”

      红德顿了顿,改口道:“不对,烧了。”

      小桂子死得惨,被人割了舌头投到井里淹死,这事可不敢惊扰太后和皇帝。

      太后风头正盛,太后宫里的小太监死了,这事说小是小,说大是大,若是闹得满城风雨,不知道会牵扯到哪位贵人,给太后引来麻烦。所幸太后宫里宫婢、太监多,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引人注意,何况小桂子没有在太后跟前侍奉,太后也不认识小桂子。

      红德在宫中如鱼得水,不仅因为他资历老,还因为他深谙生存之道,从不多说、多听、多看。

      红德处理完小桂子的事,掸了掸衣袖,又改换了笑脸,若无其事地去伺候太后梳妆。

      “今日怎的姗姗来迟?”太后在镜前等候已久。红德从她入宫起就伺候左右,她只信得过红德的梳妆手艺。

      “娘娘恕罪,方才在路上跌了一跤,误了时辰。”红德见太后并无不悦,忙绕到镜前为她梳头,并道:“娘娘,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太后传他们进偏殿等候,梳妆完才出来见人。红德拿着太后赏赐的跌打药,退到了殿外。

      “姑奶奶。”一名模样清丽温婉,身着丹凤缎裙的女子笑语盈盈先上来扶住太后。太子紧随其后也行了礼。

      “瞧着清瘦不少,天凉了,要照顾好自己。”太后揉着太阳穴,“昨夜哀家睡得不踏实,哀家梦见先皇了,先皇虽仙逝多年,却时常入梦,念叨着你们这群孩子,他若在世,也盼着早日抱上重孙呢。”

      “婉儿与太子殿下感情甚笃,也许时机未到。”太子妃姚婉扶太后落座,为她斟了热茶。

      姚婉是姚太后的亲哥哥姚世全长子之女,姚世全的长子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独女,太后对其怜爱有加,幼时便接到宫中陪伴左右。

      太后低头品茶,突然问到太子:“惠江,你可去雍王府看过惠泽了?”

      “未曾……四弟舟车劳顿,儿臣想着让他多休整几日……”太子周惠江支支吾吾。

      “惠泽是个好孩子,他这几日都来向哀家请安,他在中都为东洲受尽屈辱却不言片语,总念叨着皇帝和哀家的身体,不枉皇帝宠爱他,当年有立他为储君之心。”太后道。

      周惠江脸色难看。他双手扣在膝上,抓皱了膝上的衣料。

      太后扶额道:“哎呦——哀家年纪大了,老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

      “姑奶奶,父皇常教导太子殿下‘兄友弟恭’,殿下都记着呢,殿下近日忙于政务,准备晚些就去看望雍王殿下。殿下挂念秋后您受凉,给您备了件狐裘呢。”姚婉说着招呼宫女端着狐裘奉上。

      “有心了。你们都是哀家的好孩子,哀家是真心盼着你们好。”太后抚摸着狐裘,转而面露愁色,“不知惠澜在梵阳寺如何了?”

      周惠江心里咯噔一下。五年前母后崩逝,皇姐敬灵公主周惠澜自请去梵阳寺祈福,偶有书信也是寥寥片语报平安,他已五年未见自己的亲姐姐。

      “青灯古佛为伴,怕也冷清。重阳快到了,哀家倒也希望惠澜也能回宫团聚。”

      “不如让儿臣去梵阳寺接皇姐回宫?”周惠江试探着问。

      太后竟点了头。周惠江得到应允,喜出望外:“儿臣、儿臣明日,不,即刻启程去梵阳寺。”

      ***

      “婉儿,你说皇姐回宫会不会住不惯,要不让皇姐暂住到东宫来,好有个照应。”

      “全听殿下安排。”姚婉笑道,“殿下,咱们这是去接人还是去送人,足足八匹马车,恐惊扰了寺院。”

      周惠江亲自打点着马车,吩咐人往马车上搬行李:“皇姐已经五年未回会京,我就这么一个亲姐姐,自然要风光迎她回家。”

      顺平帝有五子,大皇子幼时落水身亡,敬灵公主周惠澜排第二,太子周惠江排第三,第四则是现封雍王的周惠泽。周惠江与周惠澜是亲姐弟,偌大的皇宫,只有血脉至亲挨在一起才有一丝慰藉的温暖。

      今日太后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在敲打他,太后就差把“周惠泽都比你周惠江配做太子”这句话扔到他脸上了。

      “臣妾叫厨房准备了点心,路上给殿下打发时间。”姚婉把食盒递给周惠江。

      “你不同去吗?”周惠江问。

      “不去了。殿下姐弟相聚,臣妾去倒碍事了。臣妾还要盯着厨房,掐着时间烧些热菜,不能怠慢了公主。”姚婉总是如此体面周到。

      她眸子里盛满温婉柔情,眼角一点泪痣平添娇柔,周惠江每每对上她的眼神都怕陷进去。

      姚婉是姚太后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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