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伊善

5、第二章 一次偶然成就电影史上的璀璨明星 之荧屏初见(2)

　　“姆妈，我们走！”玉英没有看任何人坚定地吐出一句话来。
　　何阿英双眼期盼且焦急地看着张达民，希望他能为自己的女儿出头，哪怕跟张太太理论两句呢，也不要让玉英平白受这样的侮辱。张达民刚想开口便被母亲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他看看玉英，竟然都不敢上前安慰两句。玉英拉着母亲冲出了张府的门。
　　刚一跨出张府的大门，玉英强忍的泪水瞬间崩堤，何阿英心疼女儿便一个劲地责备自己，嘴里不停说着：“都是姆妈不好，姆妈不该让你来，姆妈错了……”说着说着泪水忍不住流下来。玉英停住脚步安慰母亲道：“是我把人想得太好了，我就是这个命，不该妄想的……”
　　玉英回到家把自己关起来，本想痛哭却反而流不出眼泪，经过这次，她清楚地意识到张太太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张家的媳妇，那么自己永远不可能与张达民正式结婚，她做不了张达民的妻子，只能是他的同居女人，她要背这个名义背多久？一辈子吗？她不敢想今后要面临怎样的生活，莫大的清醒让她完全没有了哭的欲望。
　　清醒之后的玉英开始积极找工作，她要靠自己维持这个家。可一时也找不到个如意的，不是对方要求太高，就是一些佣人之类的活，正在玉英愁眉之际，一则招聘广告让她眼前一亮。
　　那是一九二六年三月，《新闻报》上登了一则令人注目的广告：上海明星影片公司为拍摄新片《挂名的夫妻》公开招考女主角。玉英自从在上学期间看了几部电影之后就深深爱上艺术，能演电影更是她梦想的事，虽然在当时社会女子演戏仍然会被认为不光彩，但玉英是真的热爱电影艺术，并且相信自己也是有些艺术细胞的，何况在当时情况下，能有份带来收入的工作才是最急迫的事，考虑再三后，玉英决定投考。
　　玉英知道张达民的哥哥张慧冲有自己的电影公司，而且在电影界也颇有名气，本打算让他推荐会更好，可那段时间他刚好去苏州拍戏，只好自己前往了。虽然张太太不承认玉英，但张家的几个兄弟跟她倒是没有过节。
　　玉英是个很细心、自尊自爱的人，她怕万一没有考中让张家人知道了又免不了被奚落嘲笑，于是报考时填写了以前上学时一个好朋友的住址，并把名字改成阮玲玉。
　　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创办于1922年3月，老板叫张石川，长得肥头大耳，圆润结实。他本名叫张蚀川，刚开始在一家洋行广告部当买办，觉得拍电影是件赚钱的事，便和郑正秋合作拍摄了中国第一部故事片《难夫难妻》，却不料大蚀其本。又在岳父的资助下开办了以股票交易为主的大同交易所，然而1921年后，帝国主义大肆侵略中国经济，民族工业奄奄一息，交易所也纷纷关门，许多投资者一夜之间从富翁变成乞丐，幸好张蚀川看清事态，处事果决，保住了大量资本。
　　张石川是一个很迷信的人，觉得自己做事业屡次亏本，可能跟自己名字中带“蚀”有关，于是把“蚀”改成“石”字，希望自己如石头般坚硬，在商界中能够永远屹立不倒。不光如此，后来他自己做导演后还在摄影棚里供着“狐仙”，每次拍戏之前都要给“大仙”烧香作揖，希望它能保佑自己拍摄顺利，影片大卖。交易所倒闭之后，张石川开始寻找其他商业机会，正好这段时间《阎瑞生》、《海誓》等几部长故事片的上映，引起了群众对影片的极大兴趣，电影业正在逐渐升温，一些有眼光的人意识到电影将来势必会成为中国乃至全世界的一个新行业，于是有钱的投机商人开始成立自己的电影公司。张石川以前也做过电影，对其有一定了解，便重操旧业，约集郑正秋、周剑云、郑介诚、任矜苹共五人联合投资在上海贵州路大同交易所原址正式成立了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
　　公司之所以取名“明星”还蕴藏了他们对电影业的熊熊之志和远大抱负，郑正秋后来这样比喻过：“假若日落兮月伏，举世浑浑噩噩而无明灯之高烛，凡覆载之所属，类皆未有捉摸，岂不人生有目等于无目。必有明星点点，大放光芒，拨开云雾，启发群盲。”这也的确是他拍电影的宗旨，他和张石川不一样，张石川是纯粹的商人，做任何事情都以赚钱为第一目标，而他是一个有知识、有思想的文化人，袁世凯称帝时，他亲自登台演新剧《隐痛》讽刺、攻击袁世凯，差点遭毒手；“五四”运动时又为了支持学生而被反动派处罚。他拍电影是想在影片里寓涵教育意义，能够教化社会，指导群众。虽然公司投资者意见不统一，但张石川占着大部分股份，郑只好迁就退让，按照张的意思拍些“惟兴趣是尚”逗乐观众的影片。
　　于是，明星公司成立后第一部滑稽片诞生了，它便是由演员扮演卓别林来沪后闹出的笑话为情节的《滑稽大王游沪记》，影片上映后也招揽了很多观众，赚钱之后张石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文化的小老百姓就是喜欢看些无聊打闹的影片，他们需要放松、需要给自己麻木的生活注入笑料。于是明星又接着拍了《顽童》、《大闹怪剧场》等几部同样风格的谐趣片。一个笑话讲很多次也不会有人再笑了，老是这样的影片出来，观众几乎不用看就知道影片要讲述个什么故事，所以去影院的人越来越少，明星公司经济上出现严重亏损，张石川终于知道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为了扭转局面，他决定让郑正秋拍摄有教育意义的正剧来吸引观众。
　　这个时候明星公司已经陷入绝境，下一部影片关系着整个公司的存亡，几位投资人东拉西凑勉强凑够拍摄成本，把所有赌注都下在了郑正秋身上。1923年，郑老夫子拍摄了由他编剧的《孤儿救祖记》，此片完全摒弃一贯模仿欧洲影片的拍摄模式，用纯中国式手法让故事情节有条有理地展现在观众面前，而且意义深刻、启发思想，演员在表演上也非常出彩，因此此片不负众望，力挽狂澜，彻底改变了明星公司的命运。
　　郑正秋还不到四十岁却已两鬓斑白，又始终带一副深度眼镜，所以得到了郑老夫子的尊称，他外表看上去很斯文，满身散发着书香气。《孤儿救祖记》成功后，张石川放手让郑正秋自己发挥，他又接着拍了一批以社会问题或家庭伦理关系为题材的影片。
　　此时明星旗下已经拥有王汉伦、杨耐梅、张织云、宣景琳等出名女影星，这些人阮玲玉都在电影上见过而且也很喜欢她们的表演，现在要去与她们同在的公司应聘，自己有那样的能力吗？阮玲玉不禁胆怯起来，为了能在外型上给自己加分，她跟好朋友借了件漂亮的旗袍，并刻意打扮了一番。
　　这天天空晴朗，空气清新，导演卜万苍带着两位男主角：黄君甫和龚稼农还有助理导演、摄影师一行人早早来到导演办公室等候，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来了几位应聘者不尽如人意，卜导演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而其他几个人却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打瞌睡，这时黄君甫突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呼噜声，惹得大家不住偷笑，卜导演瞪了大家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黄君甫赶紧羞涩地低下头。
　　这黄君甫本是杀猪卖肉的小摊贩，从小跟猪打交道，长得也猪头猪脑的，肥胖不堪，一身憨气。当年郑正秋拍《孤儿救祖记》时有一场戏需要一个会抓猪的仆人，有人就推荐了他去。黄君甫也不懂什么拍戏不拍戏的，只知道抓猪自己很在行，便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开拍之时，猪在摄影棚里窜来窜去，黄君甫不慌不忙地走到猪身边，猛得弯腰扑去，迅速将一头肥猪按在地上，然后拿绳子绕了几圈就绑得结结实实。郑导看他拍得还像个样子，反正以后拍戏少不了特型演员就把他留下来作为公司的正式演员了。这次拍《挂名的夫妻》，他就扮演那位又傻又笨却心底善良的痴呆女婿。
　　已经接近中午时分，卜导演对着门口望眼欲穿，终于看见一个应聘者缓缓走来，可是再一看不由皱紧眉头，眼前这位都可以演大妈了。
　　“您好，您是来应聘的吗？我们招聘的演员是年龄在18岁左右的新娘子。”卜导演小心解释道。
　　“我是18啊！你看不出来吗？只是因为有点胖显得稍稍成熟些而已。”姑娘眨着无辜的大眼辩解。
　　卜导演擦擦额头转身对助理导演吩咐道：“有人应聘没看见吗？过来给这位姑娘面试一下！”说完就赶紧溜走了。
　　助理导演哭笑不得，随便让那位姑娘做了几个动作便打发走了。应聘者一走，整个办公室又空寂下来。
　　这两天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都不得要领，再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恐怕张老板要改变主意了，卜导演沉思着，他想公司里现有的演员哪个比较合适这个角色呢？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张织云，卜导演心里升起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