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斩风月》陈醋潭

39、计划

　　一箩筐黄土从地底带了出来，李三抬着往上递，没想到接过箩筐的人居然是庞志，一下吓的他不敢往上送：
　　“庞大人！我来往上送就好，您去歇着吧。”

　　庞志什么话也没说，从他手中接过黄土，祁江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他与王秉彦在挨家挨户的送饭：“给了他先出来吃饭吧，下午接着挖。”

　　李三见是祁江，兴奋的挨了一声，朝着挖出来的地坑中喊了两嗓子：“祁知县亲自来送饭了，哥几个出来吃饭吧！”

　　不一会从地坑中钻出来几个汉子，又铁血营的，也有在城中生活的汉子，接过王秉彦手中的饭桶，祁江递过去一小罐子腌菜，汉子门干苦力，少不了重盐的东西。

　　“多谢祁知县”几个汉子谢过，提着桶：“祁知县要不也一起吃？”

　　这几日城修的紧，祁江都是与人同吃同住，能搭把手的活少不了他，力气不大挖不了坑道，那就管管送饭算账。

　　“不了，”祁江摇摇头：“还要赶着送下一家呢。”

　　大冬天的汉子们干活也是光这个膀子，眼下停下了活计风一吹觉得冷的，赶忙将身上的衣服套好，端着桶吃饭去了。

　　庞志与祁江赶着牛车往下一家送饭，路上来往人众多，但不似往日忙于生计，个个都端着箩筐背着镐子，赶往下一个地方忙碌。

　　关城县的家家户户，都跟着修起了藏人的地坑，打仗的工事。

　　前几日白祎柔进城，在知县衙门内同祁江商议起了这件事。

　　“祁江，我有事相求。”她匆匆赶进城中，连喘息的时机都没有，就冲进了祁江的书房中。

　　“祎柔有话直说，”祁江见她如此焦急，放下手中的书。

　　“蔡老将军走前将这个留给了我。”白祎柔抵上那封沾了血的信件：“夏军有意于年前集结于边境外强取铁血营，攻下关城县。”

　　祁江心下一惊，展开信纸过目：“此事能否与关城县内病疫一事联系至一起？”

　　“我不敢完全确定。”白祎柔轻轻摇头，盯着院中枯树遥望：“但我认为八成脱不开关系。”

　　此事实在过于凑巧，怎能关城县所谓疫病刚起，不光朝廷中提前知晓了情况，就连夏军都皆势起军，要攻下城池？
　　若是关城县内动乱，铁血营自然两面难堪，前有大军围堵，后又城池内疫病作祟。若是李鹤山与胡大夫将病疫一事及时控制，那关城县内必将大乱，丢弃城池一罪就能归结与祁江与魏万青行事不利上。

　　祁江合上信件：“是顾翰钧。”

　　“他想借丢城一事，解决顾翰钺。”祁江一言中的，周高涵本想借顾翰钺压住顾翰钧以战投诚，将储位一事提上日程的做法，没想到顾翰钧依旧不依不饶，竟然直接对着关城县下手了。

　　不光铁血营，夏军此行集结数万人，是想将甘州也一并持下，一并除掉魏万青。

　　为的就是不留把柄。

　　“我想叫铁血营军士尽数撤进关城县丞，换去衣衫……”白祎柔眼神认真，抬看向祁江，一双眼眸闪着寒光。

　　祁江心念一动：“是想走一出请君入瓮？”

　　白祎柔在战事上颇为胆大，祁江想着，牛车又停在一户人家前，从里面走出来一熟人想要取饭。

　　胡长田上身就穿着一件薄衫，额头顶着汗，在寒冷之中竟冒着热气，干活干到了兴头上，脚边放着盖满黄土的簸箕。

　　“哎呀！庞志，祁知县！”胡长田眼前一亮，冲上前就抱住祁知县猛地拍了几下：“多谢祁知县能收留我们，还能叫我们这么狠的造！”

　　祁江的小身板可难遭这几下，被胡长田锤的猛咳了几下，前几日没有好透的风寒叫他险些又磕出些好歹来。庞志见状连忙隔开胡长田。

　　“轻点，轻点。”庞志将饭桶与小土罐塞进胡长田手中，让他空不出来，也算是将祁江从这大汉手中揽了回来。

　　胡长田一手提桶一手端菜，看着祁江咳的厉害，也才反应过来近几日白祎柔提醒几人不要让祁知县累着，急的跺了跺脚：

　　“看我这粗人，一时间忘了老大的话，”他学着鞠了一躬，看着样子滑稽：“给祁知县道歉了。”

　　祁江：“无……无妨。”

　　他摆摆手，却是指着他手中的桶：“若是不够了吃了，再去县衙门去取。”

　　胡长田见祁江并么有同自己怪罪，身上并无那文人的半分腐朽气，乐呵呵的转身就要往里面走，没想到迎面就差点撞上穿好衣服往外走的沈七。

　　沈七哎呦一声：“胡长田你个莽汉。”

　　“抱歉啊，急着吃饭。”胡长田眼下心情不错，不与沈七冒火。

　　“先别吃了，你忘了，午时要去衙门见老大，”他错开身子，方才听到了祁江与庞志的声音，对上两人：

　　“祁知县，庞大人，白校尉还叫我叫上你们二人，一同去商讨。”

　　“议几日之后的战事。”

　　*

　　白祎柔将城防图放在桌上，周围围的尽是娘子军几位熟悉战事指挥，她指着南北两城门给几位娘子们看：

　　“到时整座关城县，我们仅开北城门面相边境，我引夏军入城……”

　　她正说着，祁江一行人进了门，娘子当中也有几个眼熟的，毛小玉，孙思雨皆在其中。

　　孙思雨眼睛红肿了好几日，今天看上去也才好了一些，她像是一夜间成长了不少，守在白祎柔身边，一丝不苟的看着那城防图，即便见了庞志进来，也目不转睛。

　　白祎柔抬头，看向门口的祁江：“祁知县，你来的正好。”

　　深秋时娘子军门还闹着要见祁江，眼下也只是扭头见了一眼，便又将视线聚集在了城防图上，眼下如何抵挡夏军才是重中之重。

　　“祎柔唤我做什么？”祁江也围到了桌前。

　　“关城县内诸多事务，还得同祁知县知会一声，”白祎柔低下头：“城中百姓，可有愿意留下的？”

　　关城县内共计五千余人，老幼妇孺居多，白祎柔托祁江询问城中百姓守城意向，若是愿意便留，若不愿意便可跟随王秉彦暂时迁移城外。

　　“五千人尽数愿意守城。”

　　“不论妇孺老幼，男女老少。”

　　一字一句，叫满屋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关城县内尽数愿同铁血营一道守城。

　　庞志也向前迈一步：“戍城军也誓死守卫关城县！”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声如斩铁，字据有声，重重的凿在白祎柔的心上，眼中热泪难抵，她抬手抹去眼泪：“好，祁江庞志，此次前来，是同几位共同商议过几日的战事。”

　　众人围上前，白祎柔继续道：“关城县乃四角方城，东南西北各有一门，关闭东南西门，留北门一门。”

　　“由我带小队引夏军……”

　　“不可！”

　　长久未发声的孙思雨开口反驳道：“上次二娘已经做过一次，夏军怕是有了防备，不可再次上阵！”

　　上次在夏军埋伏铁血营之时，白祎柔引水宏义上当打一场小胜之时，铁血营不可不防，白祎柔不是最好的诱饵。

　　“二娘，我可……”

　　未等孙思雨说完，一直守在一旁的顾翰枂站了出来。

　　“我可以。”

　　若是需要一个有些分量的人来行此事，除了白祎柔之外的人选。

　　是大照皇子顾翰钺。

　　顾翰枂站了出来：“以我的身份，应当可以引夏军进城。”

　　“我乃大照朝满王顾翰钺，”长久以来隐瞒的身份终有她自己述出口：“若夏军识得我，那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周遭一片寂寥，谁也没料到白祎柔的小师弟竟然是当今满王殿下，更不要说他的出生，竟能掺和进边关的战事中。

　　可又经理了多天的相处，她与军中将士同吃同住，这军中待遇可与皇城全然不同，他从未叫苦，甚至任意使唤他，也没有表示出半点不满。

　　毛小玉惊的捂住了嘴：“你你你……”

　　她不禁回想营中她究竟差使这小师弟做了多少脏活累活，这边不想干的事情全都推给了他做。

　　不光是她一人，周遭的人都看着顾翰枂，本以为这小皇子去了其他营中，没想到还是落地铁血营，带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么人觉察出来！

　　其中多少夹杂些不友善的眼神，她身份实在特殊，不免招来他人的怨恨。顾翰枂低下头，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往日熟悉的人用那种眼神看她，她有些难受：“我来了，就是铁血营中的一员，请诸位放心。”

　　“我说道做到。”

　　堂中静默无声，几日前已然知晓情况的祁江也不好出声，胡长田沈七也同毛小玉一般惊的说不出一句话，只顾盯着满王看，盯着顾翰枂的头快埋到胸口中去了。

　　“好，你能记住路线吗？”白祎柔拍上她的肩膀，手劲不小，顾翰枂往前踉跄一步，双手扶住了桌子。

　　可也是白祎柔这一拍，给了她莫大的勇气，顾翰枂挺起腰来，十分笃定：“我能记住。”

　　白祎柔：“好，那就由你来带队引主力入城。”

　　她一句话板上钉钉，敲定了了此事，却也不多留恋，迅速安排之后的事务：“剩下的娘子军分散在城中各处，记录修筑底坑的位置。”
　　“我们要充分发挥女子身份优势，统协城中将士分布与指挥。”
　　“诸位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