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与南巷》枕骨以眠

3、寂寥深处

　　颜槐屿拿着剩下的两杯奶茶和上课用的复习资料走向温时歇的方向。

　　“哈喽，你旁边一会儿有人坐吗？”

　　她顺手把一杯多肉葡萄放到了温时歇的桌面上，自己拿着另外一杯桃桃乌龙喝了起来。

　　随着抬头的动作，额前的刘海向一边倾斜，温时歇抬眸看着笑吟吟站在他身侧的女生。

　　目光转回手中的试卷，他淡漠道：“没人。”

　　桌面上的多肉葡萄还在冒着冷气，他看了一会儿，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把冷饮推开。

　　“谢谢，我不喝。”

　　颜槐屿听着他客套疏离的话语，又看着他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颇有些不爽地在心里啧了一下。

　　这不好办啊。

　　她看了一眼温时歇手中的卷子，思索了一会儿。

　　温时歇卡住的那道题目是讨论粒子从O点射出返回O点的最短时间与磁感应强度B的关系（1）。他前面的步骤都写出来了，只是卡了一个地方。

　　颜槐屿看了一会儿，又结合温时歇前面的步骤和数据，在自己的本子上刷刷写出来两个关键的点，把本子推到温时歇桌面上，“喏。”

　　温时歇一愣，目光从上面滑过，犹如醍醐灌顶。抓着笔的指尖有些用力，她思维很活跃，这么快就能发现他的问题所在。

　　颜槐屿再次拿起那杯多肉葡萄，语气遗憾道：“那只能把它扔进垃圾桶了，我也喝不下两杯。”

　　“等等！”

　　“不要浪费，给我吧。”

　　这一次温时歇拦住了她，抿着唇看着她。

　　颜槐屿轻轻一笑，两个小梨涡又跑了出来。她本来也没有真的要丢掉，温时歇要是真的不愿意喝，她就留着给秦意涵。

　　“这家奶茶店的果茶味道很不错，你可以试一试。”

　　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学生，走班教室的座位不是固定的，大家想坐哪就坐哪。一个年级二十个班级，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互认识，再加上颜槐屿穿的校服样式和他们是一样的，除了胸口处的校名是南巷，因此也没有其它班级的同学关注到有新来的转校生。

　　最后两节都是物理课，颜槐屿一直坐在温时歇身边。

　　老师上课在讲评课堂小测的卷子，她没有卷子。

　　瞥了一眼身边坐得板板正正的温时歇，颜槐屿也不好打扰他，就自己拿着练习册找题目做。

　　温时歇拿着红笔在试卷上做笔记，身边传来轻微的翻书声音，他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试卷挪了一半过去。

　　手臂处传来痒痒的感觉，颜槐屿微微侧头看去，有些惊讶。

　　她在心里暗暗一笑，还真是面冷心热的家伙！

　　既然如此，她也不会客气，凑近了移过去看着温时歇的试卷。上面的字迹很工整，选择题旁边都会有详细地解题过程，她看到底下压着的答题卡，卷面很整洁，涂改的地方也很少。

　　高三的时间非常紧凑，一晃四节课就过去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打，学生们蜂拥而起，目标明确地冲向食堂，慢半拍那都是要排长队的。

　　温时歇收拾好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塞了一本练习册放进书包里，背上黑色的书包，把椅子推入桌肚下面。

　　他看了旁边的颜槐屿一眼。

　　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槐屿！走啊！我们一起去吃饭！去晚了就要排队了！”秦意涵拿着饭卡站在门口向颜槐屿招手，她身边站着易浣，也笑着看向她。

　　颜槐屿挥挥手回应：“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再去。”

　　她喝了一杯奶茶，还不饿。

　　“那槐屿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和门啊！”秦意涵提醒道，然后又想起来，“噢，食堂就从我们这边楼梯下去，直走右拐就到了。”

　　“好，你们快去吃饭吧！”

　　秦意涵挽着易浣的胳膊一蹦一跳地走了，看着背影就透露着欢快。

　　颜槐屿轻笑，她很喜欢秦意涵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机和朝气。

　　在这死气沉沉和暗无天日的冲刺阶段，她在高三（1）班同学的身上能看到的，都是一股向上的，蓬勃的力量。

　　这是她在分校所看不到的。

　　*
　　正午的阳光耀眼而夺目，带着燥意的风穿过身侧吹向远方。

　　双手搭在二楼阳台的护栏上，这里靠近街道，颜槐屿撑着下巴看着楼下铁围栏上攀爬的三角梅和围墙外来来往往的车。

　　汽车的嗡鸣和树枝上鸟虫的鸣叫交织成一曲夏日交响曲，她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宁静，一边掏出了手机和对面的人交流着，嘴角的梨涡藏都藏不住。

　　岑溪鹤从体育馆的侧门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靠在围栏边的三个男生，他们身上都不是临北高中的校服。

　　这边的围栏不高，想要翻墙进来似乎是很容易。

　　他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捏着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脸颊边滚落的汗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其他人。

　　“喂！”

　　打头的穿黑衣的男生叼着一根牙签，痞里痞气地走向岑溪鹤，绿豆大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男生：“大夏天的，打篮球还戴手套？有毛病？”

　　岑溪鹤眼神阴翳地看了过去。

　　手指微微用力扣紧了手里的球。

　　“哑巴了？不会说话？我们老大和你说话呢！”

　　黑衣男身后的两个小弟上前想要拽岑溪鹤的衣领，被他一个侧身躲过，手里的篮球砸了出去撞到其中一个人腿肚子上。

　　“嘿呀！有点脾气啊！”黑衣男吐掉嘴里的牙签，拦住小弟不让他们动手，“我来就是警告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周六下午三点，北坡废弃篮球场，来打一场！我要让我妹妹看清楚，你不过是一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

　　岑溪鹤眼皮都没抬，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篮球：“没空。”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你！”

　　“哗啦－－”

　　从天而降一盆冷水把底下的三个人淋成了落汤鸡，岑溪鹤因为走到一边捡篮球去了，幸运地躲过了天降冷水。

　　“哪个孙子？滚出来！”

　　二楼阳台处探出来一个脑袋，一脸歉意地看着底下的人：“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打扫卫生呢，一个没注意把水盆碰洒了，对不起啊！”

　　颜槐屿的脸清晰地暴露的阳光下。

　　从底下抬头往上看去，逆着光，女孩撩起耳边的碎发，她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夏日的阳光，亮晶晶的，带着少女的俏皮。

　　怒气冲冲的找茬三人组都看愣了。

　　岑溪鹤定定地看了颜槐屿一眼，蹙了蹙眉。

　　“同学，虽然是夏天，你们也别着凉了，快回去换衣服吧。”

　　明明被浇了一身脏水，听着女生柔柔带着愧疚的话语，三人很难再对她生气。

　　“不碍事，大老爷们的怕什么！”

　　“对对对，老大说得对！”

　　岑溪鹤见他们眼珠子都要黏在颜槐屿身上了，冷声道：“我答应了，还不快走？”

　　黑衣男不清楚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但是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纠缠，还想问一下女生的名字，但是余光看见保安在巡逻，赶紧带着小弟翻墙跑了。

　　岑溪鹤再一抬头，二楼阳台那已经没有了人影。

　　藏在手套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差点没有抱住篮球。

　　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颜槐屿明明是在南巷中学读书......

　　联系到今天走班时隐隐约约听到的转学生一词，岑溪鹤的心脏怦怦直跳。

　　“抱歉啊，我看你的手套好像被我弄湿了。”

　　他猛地抬头看去，有些仓促和狼狈。

　　颜槐屿愣了一下，这个男生的目光......怎么像认识她一样？

　　岑溪鹤克制着垂眸，又长又翘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篮球挡住了他的左手。

　　“没关系。”

　　轻轻的三个字犹如泉水叮咚，敲击在颜槐屿的声控小雷达上。好听，但是比温时歇的还略逊一筹。

　　她从兜里掏出一幅手套，黑色的全指手套。

　　颜槐屿早上是骑自行车来学校的，她不喜欢那种露出指尖的手套，又不想被山地车的把手磨损掌心，干脆买了全包的手套。

　　“我手套是均码的，男生也可以戴，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用着？”她见岑溪鹤宁愿被湿答答的手套黏糊在手上也不肯脱下来，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想把自己的手套给他。

　　岑溪鹤愣住。

　　“没事的，我......”

　　“那你留个号码，我加你，把手套钱打给你。”

　　颜槐屿只当他在避嫌，也是她一时口快，哪有男生戴女生手套的道理，他们才见了一面。尽管颜槐屿的手套为了舒适度，是非常宽松能让男生也戴上的款式，但是终究是冒昧了。

　　“我－－”他正要念出自己的联系方式。

　　一阵手机震动声打断了岑溪鹤未完的话。

　　颜槐屿看到来电，瞬间眉开眼笑地当着岑溪鹤的面接起了电话，她的眉目张扬肆意，又带着高不可攀的冷艳气势。

　　岑溪鹤缩回了本欲抬起的手，浅灰色的眸子看着那副黑色的手套。

　　“我马上出来，稍等一会儿。”颜槐屿笑着挂断电话。

　　“这样，你下午到高三（1）班来找我，我叫颜槐屿，你的手套我会赔给你一幅新的。我还有事，先走啦！”

　　不等岑溪鹤再开口，她奔跑着冲向校园的正门。

　　这个点，学校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岑溪鹤听不到颜槐屿说了什么，接着，保安就给她打开了校门。

　　跑车启动的轰鸣声响起，从围栏的缝隙，他看见颜槐屿坐在副驾驶上，飞扬的长发滑过她明媚的脸。

　　岑溪鹤抬起左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厌恶的情绪在心里积攒。

　　还没来得及告诉颜槐屿，他叫岑溪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