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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2章 ...

  •   温牧扬带钟宁来到了二楼起居室,起居室中有一个壁炉,此刻炉膛中的木柴正熊熊燃烧,屋子里分外暖和。钟宁有点惊讶地说“你会生火?”温牧扬淡然道:“行军打仗要埋锅做饭,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两人在壁炉前坐下,火苗静静地跳动着,偶尔发出轻微的毕剥声,火光中两个人的脸忽明忽暗。都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温牧扬问道:“我带了红酒来,你要不要喝点?”钟宁轻声说“好。”温牧扬拿出红酒来给两人倒上,喝下一口后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看着钟宁说:“下午的时候你拿着行李箱是要走对吗?”钟宁无语地点点头。
      温牧扬说:“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但是在你做决定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温牧扬又喝了一口酒,转过头看着炉膛中的火慢慢开始说:“我跟你说过我是温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但你不知道我母亲从来没有进过温府的门。她是个孤儿,被教会收养长大,与我父亲是同学。温家不同意他们俩的婚事,我父亲就与温家断绝了关系,他们在我父亲的塾师孔老先生家生下了我。我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了,我父亲不久后被抓回了温家,是孔老先生和他女儿颍姑姑将我带大的。后来我父亲病故,温家的人在我七岁的时候才将我接回温府。”温牧扬说到这里停住了,凝神看着火堆。钟宁用手中的酒杯碰了碰温牧扬的酒杯,温牧扬勉强笑笑,喝了一口又继续说:“我三叔战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大伯也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我是温家孙辈唯一的男丁,家里给我定下的那门亲事是孙家的小姐,孙小姐的爹孙发奎手里掌握了桂省一大半的兵力。这次老姨太生辰她们也来了,我当着祖父母和孙家人的面说清楚了要退婚,我不是他们手里的提线木偶。本来第二天就要回来的,结果祖母病倒了,后来柱子爷帮我打探到祖母是装病,我就立即赶了回来,还好,再晚一点你就走了。”
      温牧扬的语气稀松平常,但眼神却是既希冀又回避,平日里他在部下面前是桀骜的头狼,而此刻却仿佛流落荒原的小兽。钟宁知道他把这些隐秘伤痛的往事说出来,就是将自己视为了最信赖的人。她本欲将父亲被诬下落不明之事和盘托出,但见温牧扬为了自己与温府决裂,心头手上肯定有一堆烦心事,不想再增加他的烦恼,因此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只说“我家在苏州,母亲早已去世,因为打仗父亲在上海下落不明,家中也没有其他人了,去海外读书是家里人早就为我规划好的,以为你不回来了,所以我就……”
      “现在我回来了,你愿意留下来吗?”不等钟宁说完,温牧扬打断她热切地问到。
      “我愿意!”钟宁毫不犹豫地回答。
      “太好啦,就这么说定了”,温牧扬大笑着突然抱起钟宁在屋子中转起圈来。“快放我下来,小心把柱子爷吵醒了。”钟宁一边忍着笑一边压低声音到。
      “对不起谊儿……”温牧扬迅速把钟宁放了下来,“我就是太高兴了”。
      钟宁理了理头发,开心又有点尴尬地看着地面,“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了”,钟宁说完溜回了房间。好像走了很久的路终于到家了,又好像缠杂成一团的线球被理得清清爽爽,这一次钟宁很快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温牧扬来敲门叫她起床。钟宁一看都快12点了,大叫“糟了糟了,菜市场要关门了。”温牧扬笑着说:“柱子爷一早去市场都置办齐了,你快起来吃就行。”
      钟宁洗漱后走下楼去,看到厨房中赵二哥杀鸡宰鱼、顾三姐包年粽、柱子爷正准备着扣肉、酿豆腐等大菜。看到钟宁来了,柱子爷说“钟小姐,咱们中午就吃炒粉利您看行吗,好多菜一时半会儿还熟不了。”钟宁连忙说没有问题,有什么能她做的她也来帮忙,还让柱子爷不要叫她钟小姐,那样太生分了。顾三姐在旁边打趣说:“要不就叫宁小姐吧,其实钟小姐宁小姐差不多,反正要不了多久都得改口。”大家都知道三姐的话什么意思,忍着笑,钟宁脸一红,正准备坐下来和顾三姐一起包年粽,温牧扬走进来把她拖了出去,要她跟他一起去写春联。钟宁想起昨天温牧扬说要自己来写宜园的门匾,促狭地笑着说“你真要自己写门匾吗?难看的话可是藏都藏不住。”温牧扬白了一眼,说“敢小看我。”
      饭厅中有张大长桌,洒金万年红的宣纸、毛笔、砚台等摆了一桌子,温牧扬让钟宁帮着他一起裁纸,刀划过来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一下给裁豁了,钟宁“哎”的一声连呼可惜,温牧扬说:“没关系,拿这个先练练打草稿,好久没有拿笔了。”温牧扬将残纸裁方正了,提笔写下“长乐未央”四个颜体字。钟宁真心赞叹说:“原来你真的会写呀,而且还是颜体,我爸爸写的是柳体,颜体比柳体要有气势,谁教你的?”温牧扬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说“孔老先生要求很严,大概三四岁开始教我写字,每天要写几大张,我想偷懒的时候就让颍姑姑就帮我涂完。”钟宁后悔不该提到这个,赶紧转移话题说“让我也来试试”。温牧扬润了笔蘸好墨递给钟宁,钟宁在纸上写下“恭喜发财”,然后还画了一堆金元宝、蝙蝠之类。温牧扬很“嫌弃”地说“这是什么呀!”钟宁于是在纸上画下一个猪头,旁边还写个“温”字,温牧扬气得要去没收钟宁的笔,俩人打闹一阵后,温牧扬把裁纸刀塞到钟宁手里,说“赶紧干活,等下这桌子还得腾出来吃饭。”裁好纸温牧扬开始正式写春联,钟宁磨完墨无事可做,拿起笔在刚才温牧扬写“长乐未央”的那张纸上悄悄并排写下“长毋相忘”。柱子爷端着饭进来了,温牧扬把纸笔推到长桌一头,说“先吃饭”。五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合计还有还有哪些事情要忙,算起来也都差不多了,温牧扬决定下午还是让陈二和顾三姐陪他去练功,有钟宁在厨房给柱子爷帮忙就行。
      吃完饭把春联写完贴好,钟宁送三人去了特地为温牧扬建的练功房,房中不仅各种设施齐全,还有一间独立的淋浴房。顾三姐朝钟宁竖起大拇指,悄悄对她说:“公子爷打仗的时候跟我们一样泥里水里滚,可在家的时候比谁都讲究,你这个太贴心了。”钟宁微微一笑,转过头正好撞上了温牧扬满是笑意的眼光,钟宁赶紧说你们练吧,我回去帮柱子爷干活了。
      厨房中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碳炉子上煨着鸡汤、大灶的三层的蒸笼里蒸着芋头扣肉、酿豆腐、粽子等,柱子爷还另外支起一炉火说要炸油堆。钟宁搬过一把小凳子坐到炉子前,柱子爷负责搓粉团下到油锅里,钟宁负责炸,两人配合默契有条不紊。油锅里小小爆了一下,一滴滚油飞溅到钟宁脸上,大概是粉团中的芝麻白糖馅儿包偏了,油炸受热后糖液流进油中。钟宁“哎呀”了一声,柱子爷慌忙要去找湿帕子来。钟宁眨巴眨巴眼睛,发现眼睛没事后就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按住柱子爷说没事儿了。柱子爷仔细端详钟宁,发现左脸颊上已经起了一个绿豆大的泡,钟宁满不在乎地说不用管,过两天自己就好了。柱子爷拗不过,只好坐下来继续炸油堆。
      “宁小姐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想到这么能吃苦”,柱子爷对钟宁说,“跟我们孙少爷的性子还真是挺像。”
      钟宁夹起一个稍微放凉了的油堆,美滋滋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柱子爷您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吧,我跟他第一次见面他就跟我说起过您,说小时候您给他讲聊斋的故事,他可喜欢了。”
      听钟宁这么一说,柱子爷高兴了,不过他还是小心地试探了一下,说:“你知道孙少爷他的身世吗?”
      钟宁说:“他跟我说过,他是在孔老先生家长大的,直到七岁才回到温府。”
      柱子爷手上搓粉团的动作慢下来,说“孙少爷一定没跟你说过他吃了多少苦”,说完叹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回忆,“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娘家都很有势力,三少爷没了后,三少奶奶娘家人要求要从本族里选一个子侄过继给三少奶奶当儿子,将来继承温家家业,大少奶奶自己生了三位小姐,估计再也生不出了,又不想给大少爷纳妾,因此也想过继一个儿子。老爷还是看重自己的亲孙子,不同意过继,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的算盘落了空,心里不痛快就总给孙少爷找茬,还说孙少爷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孙少爷小时候脾气特别倔,被冤枉了不说,挨打也不哭,老爷脾气不好,越不哭就越打,谁都劝不了。有几次孙少爷被抬回来,我给他上药时他眼泪才会掉下来,跟我说将来长大了要做很厉害的人给温家看。赵二跟我说他打起仗来不要命,我就知道这孩子心里一直没过去这道坎儿。”
      柱子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像是在掂量什么,最后还是说到:“宁小姐,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是为了孙少爷和您好。孙少爷模样、性子都跟他爹一样一样的,这回他当着孙家人的面说要退婚,气得老爷差点又把他关起来。孙少爷心里恨温家人,但他又比谁都在意温家,所以就算温家现在不同意你们俩的婚事了,将来你也别恼他们。”
      当初温牧扬说自己是“亡命徒”时,钟宁以为他只是狂悖不羁,没想到他心里藏着这么多苦,因此当柱子爷说要钟宁将来不要恼温家人时,钟宁真诚地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少将军对我的好我也都记在心里,我必定也是为了他好。再说了,温家人都没见过我,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他们只是希望少将军有岳家的倚仗能走得顺畅一些,少将军把路走稳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柱子爷听了钟宁这话,不住地说:“好姑娘,真是明事理的好姑娘。”
      这天晚上,在零星的鞭炮声和远方听不见的隆隆炮声中,五个人在宜园热热闹闹地吃团年饭、守岁。钟宁拿着相机到处拍,拍门口的春联、拍柱子爷端上来饭菜,拍赵二和顾三喝酒。顾三被钟宁带得来了兴致,也指挥钟宁和温牧扬坐好要给他们拍合影,在顾三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温牧扬和钟宁不约而同做了个鬼脸,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温牧扬人生第一次喝醉了,钟宁送他回房间把他扶到了床上,温牧扬拉着钟宁的手含混不清地说:“谊儿,今天我真高兴,我有家了,这是我们的家,我会对你好,对柱子爷好,对你们都好的!”钟宁没有挣开,任由温牧扬那么握着她的手直到睡着才把手慢慢抽出来。温牧扬睡着后发出轻微而悠长的呼吸声,钟宁不舍得离开,端详着他睡着的样子,心里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在温牧扬脸上划过,雕塑一般立体的五官,尤其是高耸的眉骨和鼻子特别英武,而眼睛又那么温柔,右眼外侧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让人心疼,钟宁用食指轻轻地碰了碰那颗痣,又拿起温牧扬的手在鼻子前闻了闻,最后偷笑着把温牧扬的手放进被子里,熄灯离开。
      钟宁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打开放在墙角的行李箱,从最底层拿出一条绣了小金鱼的丝帕,在手里摩挲了一阵后,郑重地放进了房间的柜子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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