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何湛湛》黎池砚

3、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

　　“湛哥儿，你知不知道明德书院啊？我听说近十年上原府的的举子都是从这里考出去的，咱们上原府从前哪有那么多的进士啊！大家都说明德书院出来的学生都有望鱼跃龙门呢！”
　　宽大的书案前坐的小人儿不为所动的继续默看着书页，听旁边没了声音，答了声，“知道。”
　　趴在书案另一头的男孩又眉飞色舞的说着，“听说书院建在山上，整座山都是书院的，山寺苦寒，肯定没有好玩的事，我爹说等下月就让我们去明德书院读书。但是明德书院好像是要入学考试的，我那天听到高夫子来肉铺买肉跟我爹说了，他们说你一定能考上，你那么聪明，高夫子整日都夸你，四书五经我都没弄清是什么？你都已经背完了，我肯定考不上，那你一个人万一受了欺负怎么办！我去当你的书童，我保护你，我绝对不会让少爷受欺负的。”
　　坐上的少年蹙紧了眉头，手轻按到书页上，赫然冷声道“我不是少爷。”
　　张宽一呆，立刻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跳下椅子急忙解释道，“是我的错，我忘了，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不打扰你读书了，我去铺上帮忙，你好好读书。”
　　一说完没溜烟儿的就跑出了书房，书房便又剩他一人儿，他放了手，继续看着。
　　这个书房不算大，图书四壁，加之房中间又放了张大案，两张椅子，书房内空间更显的十分逼仄了。
　　张宽的母亲是中城杨氏猪肉铺杨大的女儿杨绣儿，杨大就想找个能算账的文弱书生当女婿，千挑万挑挑中了张海，张海父亲在中城原是个没姓没名的主儿，十几岁出头就去京城混了，没成想二十年过后带着老婆儿子回来修缮了房屋，城中八卦的婆子都在闲聊，二十多年了才知道人家姓张，说张家的有出息，房子修的可是用的最好的瓦匠木工，媳妇看着十分温顺，一看就是会理家的。儿子也长的利落，只是看着有些文弱。
　　这些闲聊的话自然就听到了杨大的耳中，谁承想张海没几日在猪肉铺买肉一眼就被杨大给选上了，杨绣儿也十分满意，杨大当即就关了店铺，背了两排猪肉，拽着张海就上了人家家门，非得要张海做女婿。
　　这次回乡，本就是得了主家恩赐送父母回老家，张海还是要回主家顾事的，哪里会想出了这么个意外，张父本就担忧儿子娶妻的事，在京中遇见的都是眼熟家生子的女儿，张父不想自己的孙子出生了还寄居在张家，刚好杨家上门，也不管张海意见，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当下就定了亲选好了日子，娶了亲，张海便回主家了，本是没有感情的，相敬如宾过日子的，谁知父母接二连三的走了都是杨绣儿亲自侍奉主办的，张海对杨绣儿便逐渐有了感情，一有休假便赶着回去，没过几年张宽便出生了，杨大就这一个女儿，把女儿当儿子养，猪肉铺就是留给女儿女婿安身立命用的，本来想的是女婿帮忙算账理事，没想到女婿常年不在家,女儿还要幸苦照顾公婆，他是十分不满意的，奈何女儿却乐享其中，不过幸好，女婿回来接手好了，这几年生意越来越好，他也有闲心去看好山好水了。
　　张海常年在张家做管事，碰上个节日，主家还时不时有赏，手头里攒了不少，即使不做生意也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加上猪肉铺的营生，日子过得绝对能风风火火，但是张海有意低调，一家人也就继续住在两进两出的小院里，但是屋内的摆件用具都不差，只是房子有些小。
　　书房是客卧腾出来的，加之四壁都放了六尺高，十一尺宽的暗色书架，每格每层放满了书籍，层层的书占满了眼前，十分压抑，屋内狭小，书房内装饰的香炉，盆景，博古架全都没有，因为这任何一物放进书房里都碰手碰脚，没有这些添加，书房里的沉闷扑面而来，所以张宽总是坐不住，可张湛一坐就是四年，这些书籍张湛只详看了一半，他每日忧思觉得这些都不够，只想日夜耕耘，笔耕不辍。
　　张海多次与张湛谈到，读书不求功名，只求他一生安顺。张湛知道他所指为何，但是他自己却十分坚持，张海只能默默支持，六岁便能作诗，九岁背遍四书，天下经纬都能论上一二。如此天赋若他阻碍，他便是对不起老爷啊！
　　日头西沉，红霞翩飞，温落的红光透过窗柩从书案上扫了下去，脊背端的正直，眉上的冷色似被渐微的红光漾开，低垂的睫毛长长的堪堪遮住了流光飞窜的黑瞳，瞳中射出的光温而和厚，窄而挺的鼻梁落了半侧阴影。
　　天地苍茫，一间小屋窝了一个人，彤光射入抹在他的肩上，小小的一人儿孤身独坐，他的背后仿佛背着沉重的沧溯，融入了一帘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