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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岭 ...

  •   青松掩映着院墙,高门深院外远凑着看热闹的人群,平民百姓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半条街远远望着门口,闹熙熙地互相讨论。
      “大将军什么时候回府?”
      “打了胜仗,应该能得不少封赏吧。”
      “真有本事啊,承继了安远的封号也算不辱景家门风。”

      “哼……”人群中传出一声嗤笑,“区区夏人,不过侥幸得个军功。”众人闻言纷纷望向出声的人,颇有些不忿,但待看清那人的装扮,又有些悻悻,退让开来一时都不敢再开口。
      是冰岭人,怪不得如此嚣张。

      夏人除了幼童都以束发为礼,冰岭则爱披发,分成数条小辫,再用布条或丝带编织其中装饰,更有权势的,金银玉器也会用作发饰。出言挑衅的冰岭人发间只是最普通的麻布,可见并非权贵,但一众夏族人纷纷退开,半点不敢招惹。
      毕竟如今的天下姓元,冰岭元氏。

      景家宅内更是热闹,景北筹和舅父在前院代替父亲招待着官场的同僚,一边打发小厮去巷口留心听着将军的车马声。景夫人闺名雅意,出身兵部唐家,母家夫家皆是武将,虽生得一副文弱妇人的样貌,但招呼其他夫人小姐落落大方轻车熟路,比一般的深闺小姐多了几分飒爽。
      礼部家的王夫人似乎说了句奉承的喜庆话,景夫人轻轻将手腕搭在对方的小臂上,似有打趣之意,另一手用帕子一端捂着嘴角,眉眼弯弯,看着极是和气。
      前院后宅皆是攀谈笑语之声,谁也没听到远处花园池塘,水波轻轻荡开,“咕咚”一声。

      前巷翘头望着的小厮跑回来了,大喘着气,声音里藏不住的笑。
      “少……少爷,将军回来了!车驾已到巷口!”

      听到这话,景北筹向身旁聊天的人匆匆一作揖,快步走去大门口候着了。缓过气来的小厮才轻轻补充着说道:“车驾不止将军府的,远远瞅着有白色帐子……”
      景北筹略微思索,白帐子……怕是宫里派了人,如果是那位……他低声吩咐:“去请小弟来。”

      小厮暗自咬咬牙,温驯地低头应是,赶忙向后院去了。

      马蹄声和车驾的轱辘声一起停在正门外,院内的宾客已齐刷刷候着了,半墙外围观的人群噤了声,连那个嚣张的冰岭人也恭顺地垂下了眼。
      景照川骑在马上,到门口后一跃而下,缰绳甩给一旁的亲兵。身后第一辆马车帘子掀开,一个侍卫恭敬上前,扶着一位老者下车,虽有些老迈,但脊背直挺,面容敦肃,正是元帝最为倚重的夏臣之首,封茂。

      竟派了封太尉来,真是给了景家天大的脸面。景北筹呼出一口气,悄悄动一动紧张到有些发麻的手指,正要跟去父亲身后作揖跪拜,却见景照川直直向第二辆车驾而去。
      冰岭尚白,元部更以白隼为图腾,元帝入主京都后,除了元部皇族,城中无人敢再用白色。乍见白帐车驾,景北筹险些以为有皇亲驾临,可一见那辆车驾是跟在后面的,便打消了念头,只以为是装着元帝赏赐的宫中用车。

      但景照川却迎到车边,景北筹心下一惊暗道不妙,步伐缓急也顾不得了,连忙撵上父亲的步子,跟在他身后跪下,其他人不知情况,但眼看着景家父子跪地,连封太尉也被搀扶着跪下了半边身子,连忙跟着哗啦啦跪了一地,院中和远处围观的人也生怕冒犯贵人,通通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景北筹跪得急,膝盖下硌了颗碎石子,却分毫不敢移动,只垂着眼跟随父亲俯下身去,额头恭敬地贴着手背。白色帐帘被随侍掀起,带着车边垂坠的细铃发出声响,霜白色的袍身上用金丝绣满了飞禽,披散的长发间点缀着芙蓉石和碧玺,身着华服的少年缓缓踏着马凳走下车来,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格外贵气稳重,全没有孩童的稚气活泼,他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轻轻虚扶了下景照川:“将军请起。”
      几步之外的封茂也被随侍扶起,少年朝他点头还礼,温文儒雅:“太傅何必如此。”
      封茂起身后又行一作揖:“学堂之外,理应如此”。

      封茂位及太尉,已入内阁,是元帝最亲近信任的臣子之一,也是当今国子监唯一的夏族执教,更可能是未来的帝师,能唤他一声太傅的天下没有几位。

      景照川被扶起,身后的人群也缓缓起身,只是还都弓着腰,不敢抬头直视那道霜白色的身影。景照川侧身引路,仍是微低着眼。
      “太子殿下请。”

      东宫的声名早在元部还在冰岭之时就已远传至大夏。

      见太子和随侍人群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院子,景北筹松下一口气,瞥见绕着院门跑来的小厮。
      “少爷,那人、那位不知去哪了,不在院中。”

      景北筹眉心一敛,一脚踹在那小厮的肩头。小厮被直直踹到院墙后的隐蔽角落,顾着今日人多嘴杂,他微微凑近俯身:“再敢对小弟不敬,把你腿打折了送去送去俘虏营。”
      小厮痛得说不出话,呜呜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东宫亲临,小弟怎么避而不见?景北筹思索着,仍是不敢耽误跟着前方人群朝厅堂去了。

      将军府的装置并不奢靡,景照川常年征战在外,家中人丁又稀,在京都一向是低调行事,前厅不摆放夏朝官员们常引以为豪的名人字画、金玉珍宝,倒是与冰岭人的习俗相似,别出心裁的育着许多时令花草,显得清新雅致。
      元弋白环视一圈,似也颇为赞赏:“将军雅致。”
      一旁的随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元弋白眼光扫过,又默默退到身后,将白狐裘铺在座椅上。
      景照川迎着他居中上座,倒没有接下这赞誉:“景某常年离家,都是夫人的布置,承蒙殿下夸奖。”
      元弋白抬手示意赐座,自己倚进那白狐裘里,眉目间有几分倦怠。
      “兵部唐家之女,秀外慧中,赏。”

      唐雅意微微一僵,在将军府受赏却以母家为称号,似乎并不妥。但还是恭敬地跪倒俯首,神色不流露出一丝异样:“谢太子殿下赐福。”

      景照川倒是并不在意,冰岭没有出嫁从夫的说法,女子会一直保留着自己的姓氏,地位高的传统贵族,甚至会默认一半的孩子要跟随母姓。东宫这位归根结底是冰岭人,连长公主都随皇后母姓,对大夏女子想到其母家也合情理。
      太子殿下没有久坐,等随侍宣读完圣意,景家的亲族一一出来见礼跪谢后便起身了,“将军舟车劳顿,如今战事平定,便在京都好生休养一阵吧。”
      封茂跟在他身后一起出门,太子却突然回头,眼神越过屋檐又收回来,神情有一瞬的复杂,封茂有些莫名,但只一瞬,殿下已经收回视线:“阶高路滑,太傅当心。”

      景家的下人跪了一地,今日的院子洒扫从日出起一刻也不曾停,毫无水渍灰土,仆吏们战战兢兢生怕贵人一句无心之语自己便要受罚。唐雅意则更关注“阶高”二字,大夏官员家中的物件都有详细礼制规定,院门大小、台阶多寡高低更是身份象征,殿下言称阶高,是不是对将军府有敲打之意?
      这位太子殿下话语不多,却字字有可揣测琢磨之处,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跪着恭送太子和太尉车驾,等再起身,唐雅意额前已渗出薄薄的汗珠。

      但看着景照川面色毫无异样,心也安定了一些,或许是她多虑了,毕竟那位太子殿下还只是个少年郎。

      白色车驾驶入宫城,守门的侍卫和洒扫的宫人远远听到车轱辘声都恭敬跪下,低头候着,一个大胆的冰岭侍女听到车驾已从身旁驶过,便偷偷抬眼去看。车窗上搭着一截小臂,露出的手腕在窗外轻轻搁着,皮肤比车上的帏布还白几分。
      车向东边去了,侍女对车上的贵人的身份确定了几分,又有几分疑惑,冰岭人肤白常见,可这位殿下似乎白得过分,更何况,传闻他不是只有一半的冰岭血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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