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周舟Moon

3、入学

　　安远将军家的消息是今日皇帝才直接赏赐，其他的几家有适龄学子的重臣前段时间已收到了旨意，此事在京都官宦家风波不小。封茂的孙子比八皇子还要小上半岁，又因为自己在国子监，颇多犹豫。可圣意难违，皇恩难拒，一些夏臣更引以为族人的绝佳机会，明里暗里请求封老一定送小公子去太学，封朗自己也颇有几分志气，主动向祖父请缨，几番拉扯下来封茂也只好应了。
　　夏族是一文臣一武将，冰岭则是除元部外势力最强的三大族，乌冰、山什和南部。
　　当今皇后出自乌冰，长公主乌冰炎继承了母家的姓氏和巫祝之责。乌冰家族在冰岭时就是如日中天的大家族，上一任巫祝乌冰竹，求娶之人遍布冰岭，可她毅然选择了当时权势出身并不出众的元华骨，乌冰家也只能集全族之力推元华骨在元部上位，并助元部攻打大夏。
　　如今乌冰家是开国功臣更是第一国亲，自然权势愈重，这次选了三个家族子弟入太学，都是少年郎，长公主已过了读书年纪，他们对结交五公主无甚兴趣。

　　山什和南部倒是都中规中矩地预备选送一子一女，这两家虽然也是国亲，但山什的四皇子和南部的五公主不像长公主那般得宠，与母家的联系也不紧密，现下有机会让家族子女多接触权贵，男子求取功名地位，女子嫁入皇家似囊中取物，既可早早与未来皇帝结个同窗之情，又可再攀附个王妃，甚至是太子妃也不可知。
　　冰岭人显然不像夏臣一般思虑众多，他们骨子里没有被驯服的基因，遇事从来不懂避战，不屑于大夏人的礼教文化，从不遮掩对权势的野心。

　　景照川到家之日已是月末，太学下月初就要开课，须及时回禀人选。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儿子和侄子都唤到书房，说了太学之事，怕稚子糊涂，还简要地说清了当今皇子和元部大族间的利害关系，让他们晓得这天大的荣誉背后，可能有命去就没命回。
　　不过他私心里是从未想过让景铄入宫的，叫他来只是希望他明白，在叔父的眼里他在府里的地位和景北筹是一样的。谁料刚说完，两个孩子就像完全没听懂他描述的虎穴龙潭一般，景铄径直走到他的桌前，抽出腰间口袋常备的炭笔，在手心写下两个字，“我去。”景北筹不清楚小弟在做什么，只是也急急表露心意：“父亲，我愿意去。”景铄向旁边的景北筹瞥去一眼，收好炭笔，竟握拳俯身做出个要比试拳脚的姿势。
　　景北筹一怔，却也明白了小弟这是要争夺名额的意思，他认真思索了下，小弟在边境战场上长大，拳法功夫是自幼由大伯亲自指导的，和自己同宗同源倒是不知谁更精进，比试下也未尝不可。

　　刚要答复，就被父亲打断。景照川无奈地揉着眉心：“并不是只能送一个去，你俩要是都想去，都去也无妨，只是这太学里有天下第一等的尊贵人物，就有第一等的危险，你们想清楚了没？”

　　“那也有第一等的机会。”景北筹答到。他已到要筹划未来的年纪，不再是无知稚子，他早已明白自己要担起的，是景家的未来。
　　“你天天逃学跑训练场，怎么如今倒是想去？”
　　景北筹不动声色似是早有考量：“我听不惯老先生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可太学的师傅们肯定比民间强上百倍，说不定就听进去了。况且太学还有骑术之类的课，儿子想多精进武艺。”

　　景照川有几分欣慰，儿子虽还年幼，不过已经沉稳了许多，多多历练是好事。
　　他的目光转向景铄，这才是更让他担心的。
　　“小铄，我知道你从前与太子殿下有些交情，不过在冰岭时的他和如今的他，已不可同日而语。宫闱深深，殿中都是贵人，他们……”

　　景铄点点头，又把手掌上展开给他看，重申自己知道危险，但一定要去的立场。
　　景照川颇有些为难，但这是景铄唯一一次主动要求，他实在不愿伤了侄子的心，心中有顾虑也不好直说。他有耳闻小铄在边关的几年是一直在太子身边的，回家之后却无人交际如此孤单，转念一想也可以体谅，小铄情况特殊，想念朋友自己确实不该阻拦，可这儿时情谊可以留在心中，去到皇家后却是万万不能提的：“若真想去，务必要谨言慎行，和那位太子殿下保持距离。”
　　“储君之心，不可揣测。”

　　景铄垂下眼，似有些郁闷的样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孩子们如此好学上进，倒显得长辈们的避让踌躇有些说不出口，也罢，先去试读一下，若是招惹了贵人，再致歉退出也无妨，毕竟皇子们尚且年幼，权势之争几年内到不了台面上，让两小子去长长见识学些本事是好事，也不会在皇帝面前显得不知好歹，景照川思来想去，终是点点头应下了。

　　在各方势力的注视下，太学在月初开课了，景夫人想着三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入宫，分外紧张，除了早早备好的笔墨纸砚之外，还在三人的布袋里备了些银两、换洗衣物等等，就怕在宫内有什么要用的孩子们捉襟见肘拿不出来。入学当天更是盯着三人各用了些早膳，一起上了马车。
　　“南枝，入宫后千万注意言行。”
　　“北筹、小铄你们也是，一定要相互照应。”她特意多看了景铄一眼，有些忧心，但还是安慰自己，景铄到底从前便和太子等皇子之前打过交道，说不定比他在家中还自在些。
　　景铄对着唐雅意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比起互相照应，景北筹想过得舒服些的话，装作与他不对付才好呢，那宫里的皇子，除了老八和元弋白，其他都被他得罪完了。

　　他们出发得早，天色刚蒙蒙亮，街边只有零星的人和马车，景南枝靠在窗边还打着瞌睡，景北筹倒是精神，不过也在闭目养神，只有景铄盯着窗外，在脑中记着从景家入宫的路线，默默盘算从哪些屋檐上翻过路程最短。

　　到了宫门口，景家的马车不能再进，三人便下车拿出腰牌，验明正身后跟着一个侍卫走去太学。今日是第一天，侍卫便多费了口舌，向三人介绍去太学的路和沿途的宫殿，行了一段，一个嬷嬷迎上来，给三人行了礼后便带走了景南枝，女学人少，又只有一位公主，今日第一天上课，按礼数要先去拜见公主的，嬷嬷便直接引着景南枝先到公主殿内去。而皇子人数多，入学的男子也多，分别拜见太费时，便没有专人来引，只由侍卫直接送到太学去。
　　侍卫送到门口便要告退，景北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进去，偷偷递上一甸锭碎银，“不知我们兄弟二人来早了吗？”

　　那侍卫手心一转，表情却不变，只中规中矩答道：“时间尚早，但乌冰家的三位公子已经进去内殿了。”说完便行礼退下了。

　　景北筹面上不变，心里却多了盘算，太学里除了几位殿下，出身最好的便是乌冰家的这三位，本以为他们为人会高贵桀骜些，没成想早早便到了。
　　景铄比他随意多了，听到乌冰家的已经进去了，也不再耽搁，转身便也向宫殿内走去。

　　太学古朴雅致，从门内进来，先是一个不小的庭院，摆着冰岭人喜欢的花草，然后便是学堂，这是给男子们用的，两侧还有厢房用作休息，过一道连廊，是太学的书房和太傅们使用的偏殿，再过一道连廊，是女学用的学堂。方才侍卫从把他们带到太学的东侧门，想必公主小姐们进入时，就走西侧门了。

　　乌冰家的听到脚步声，便站起走出厢房，他们没有进入学堂入座，而是在偏殿的厢房先行休息，顺便把包裹中要用的东西取出来，布包留在厢房架子上。
　　景北筹与乌冰家的三位素未谋面，心中感叹幸好刚刚从侍卫口中问出了是乌冰家的，不然莽莽撞撞走进来全是陌生面孔，招呼也不知该怎么打。

　　不过他显然多虑了。

　　乌冰家的三个哥儿，一位年纪稍长，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剩下两个看着要小些，估摸着不到十五岁。三人一起走出厢房，显然是以那个年纪大的为首，两个小的跟在他身后。
　　乌冰尧听到没有通报便知道来的不是皇子，步伐便不急，只行到厢房门口便停住，待来人自己过来，看到是两个少年人，都束着发，心中更多了几分不屑，夏族人。

　　于是也不主动打招呼，抱臂堵在了回廊里，等着这两个夏族人先自报家门。

　　景铄昨晚几乎未眠，又加上早起头脑更加昏沉，神色在往常的阴郁之余更多了几分戾气，看到有人堵在门口，不耐烦地抬起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反正不是皇子，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