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这许多年》岁岁生香

1、第一章

　　南竹市。

　　乌云黑沉沉的压迫下来，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雷声滚滚，冷冽的空气夹杂着冰冷的雨点狠狠砸了下来。

　　江思渺坐在出租车里，望向窗外。

　　“哎哟，这雨还是下了。”出租车司机打开雨刮器，通过后视镜往后座看，“小姑娘你是从外地过来旅游的吗？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也没有喊人来接？”

　　她刚走出机场时，是晚上九点多钟。
　　南溪还没下雨。
　　机场外面的马路边，停靠着五六辆出租车。
　　两三个司机聚在一处聊天。

　　江思渺拖着行李走到距离最近的一辆出租车旁。
　　还在聊天的司机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接过她手中的黑色拉杆箱，干脆利落地把箱子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中，她转身就钻进了车里。

　　出租车司机开了好多年的车，什么样的人都碰见过，像她这种一上车就沉默寡言的客人更不在少数。
　　他保持着基本的职业素养，只是问了个地址，便认真驾驶着车子。

　　直到这场雨落下，出租车司机才开了口。

　　闻声，江思渺拉回视线，淡淡道：“不是旅游，是来工作的。”

　　“我说呢，怪不得你的行李那么少。”得到回应后，出租车司机开始管不住嘴，“现在的年轻人啊，总是忙于工作，满世界各地的出差，你可得多注意些身体，别等到老了才知道后悔……”

　　她尽数应下，也只是简单的嗯了几句。
　　沉默寡淡，性子慢热。
　　她一向如此。

　　只不过江思渺这次并不是像出租车司机所说的那般只是来南竹市出差的。
　　这次她要长住，如果有人问她要住多久。
　　她也不知道。

　　至于这二十四寸的黑色拉杆箱。
　　就是她的全部行李。

　　下一秒，被江思渺随手放在大腿上的手机亮起屏幕，发出一阵阵的震动。
　　来电显示——周栀。

　　她滑动到接听键，将手机附在耳边轻轻地“喂”了一声。

　　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出租车司机，也在此刻相当识趣的，即刻噤了声。

　　电话的那头，周栀火急火燎地说：“思渺啊，你总算是接电话了，微信也不回，你这是到哪了？”

　　江思渺将手机挪开，屏幕下拉，消息通知界面全是周栀给她的电话，整整八通，微信亮着几个红点。
　　“不好意思啊，我手机静音了。”她将手机重新附在耳边，“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吧。”

　　太多年没来，南竹市的交通和道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就连江思渺刚落地的机场都是三年前新盖的，旧的机场已经废弃。

　　她也不敢确定。
　　是不是真的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出租车司机听到她说的话，好心提醒道：“不用半个小时，南竹机场通往新市中心的方向新建了好几座立交桥，从现在到你给的地址那边，大概还有个十五六分钟的。”

　　江思渺对着电话那头说道：“不用半个小时。”
　　周栀：“那我先挂了啊，还有朋友在等我呢，你到了打电话给我。”
　　“好。”周思渺挂掉电话。

　　江思渺对出租车司机说了句“谢谢”。
　　出租车司机问：“小姑娘你多大了呀？”
　　江思渺答：“二十三岁。”

　　“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南竹？”出租车司机又问，“从你说的话里大概能猜到一些，是不是以前有坐过旧机场的飞机？”
　　江思渺愣了片刻：“是。”

　　她人生中坐过的第一趟飞机，是从南竹市的旧机场出发，当她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却是从新的机场里面出来。

　　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出租车再次停靠在路边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已经从郊区的安宁寂静，变成城市喧哗的高楼大厦。

　　江思渺付了车钱，从后备箱取了行李，站在一家叫做“你的酒馆”的音乐酒吧前。

　　她没有打电话给周栀，而是用微信给周栀发了条消息：【我到了，就在你的酒馆门口，楼下等你。】

　　这条街道距离南竹第一高中很近，中间隔着四五条街，以前江思渺还在南竹读高中的时候，每天放学都会途径脚下这条叫做衡远路的街道。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以前这里还不属于新市中心的范围，后来随着政府的计划扩大，这条衡远街也被改成了衡远路，规划进了南竹市新市中心的范围。

　　路边的店铺早已更换无数个店家。
　　楼房也比以前起得高了些。
　　就比如江思渺眼前的这家“你的酒馆”。

　　你的酒馆旁边是一间咖啡厅，咖啡厅的名称跟这家音乐酒吧的名字如出一辙，叫做“你的咖啡馆”，两家紧紧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老板开的。
　　名字简单利落，容易让人记住。

　　周栀或许没能及时看到那条微信，她拖着行李箱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干脆走进了那间咖啡馆。

　　晚上十点钟，咖啡馆里已经没什么人。
　　江思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地方能让她第一时间看到周栀的身影。
　　她点了杯生椰拿铁，抵着下巴发呆，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飞驰而过的车辆。

　　下一秒。
　　江思渺的视线里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咖啡色的大衣敞开着，里面穿了件淡蓝色的毛衣，领口处露出白衬衫的衣领，下身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有脚下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
　　他在过马路，正好走到斑马线的中央位置，额头前细碎的刘海稍稍遮住眉毛。
　　面前的车路过，带着风，他的头发微微浮动。

　　是梁知羡。

　　他的左手边牵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

　　大一那年，江思渺听姐姐闻思渟提起过。
　　梁知羡的哥哥梁知惬结婚了，他的妻子未婚先孕生了个儿子，而后才补办的婚礼。
　　当时的江思渺也没敢多问，只是静静地听着闻思渟，在电话那头分享着她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情。

　　而梁知羡手中牵的，是个小女孩。
　　应该不是梁知惬的孩子。

　　没过多久，梁知羡牵着小女孩穿过马路，往咖啡馆的方向走来，两人有说有笑的。
　　江思渺下意识低下头，手里撰着的咖啡杯却越握越紧，指关节好像随时就要被她捏碎。

　　“梁知羡，你好小气噢！”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传入江思渺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愣了片刻，偷偷抬眸。

　　江思渺的正前方是个沙发，沙发靠背的位置正好可以挡住部分视线，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到小女孩的样貌，却能清楚地看到梁知羡的上半部分身体。

　　江知羡弯下腰，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说话的声音略显低沉又带着几分温柔：“小朋友不可以吃那么多糖果，小心牙齿掉光光。”

　　两人的距离不近不远，中间仅隔着几个卡座。
　　江思渺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样貌。

　　梁知羡虽然弓着身子，也能隐约看出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肩膀变得更宽更厚了，身上穿着的大衣依旧遮挡不住他的好身材，宽肩窄腰，个高腿长的。

　　他的头发还是那么的乌黑发亮，侧脸的弧度完美到无可挑剔，立体感分明，鼻梁又挺又直，薄唇的唇线清晰，浅浅上扬着。一对开扇形的双眼皮，眼周饱满，眼尾微微上挑，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将他的笑容衬托得更加温柔。

　　“你又骗人！”小女孩反驳他，“人老了才会牙齿全部掉光光呢，我还小呢。”
　　“谁说的？”梁知羡将小女孩抱起，往咖啡馆的更里面走去，边走边说，“等到开学了，你去问问你们的老师，吃糖会不会掉牙齿。”

　　直到两人的声音渐渐变小，身影消失在咖啡吧台前，江思渺才收回偷窥的视线。

　　不知不觉间。
　　她的眼底染上一抹红色，眸中泛起水光。

　　江思渺吸了吸鼻子，点开放在咖啡杯旁的手机的屏幕，给周栀发消息：【你什么时候回去？】

　　如果是一个人，她可以等很久。
　　偏偏她看到了梁知羡。

　　她还没做好再次见到他的准备。
　　她不知道在梁知羡面前，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怎么样才会显得她从容，显得她淡定。
　　显得他们只是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微信消息刚发送过去，周栀马上就打了语音视频通话过来，江思渺点击接受，拿起咖啡小口喝着。

　　从屏幕里看去，周栀拿着手机面对着一面镜子，她边往嘴上抹口红，边瞥了眼屏幕：“你在哪呢？”
　　江思渺没有跟人视频的习惯，摄像头朝着天花板的方向，弯下身子：“你的咖啡馆。”

　　“不是让你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吗？”周栀把口红丢进包包里，手机随手放到洗手池的边缘，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我刚才在喝酒，都没机会看手机。”

　　“我知道。”江思渺平静道。
　　“我不想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干扰到你早已习惯的生活。”

　　“江思渺你是不是当电台主播当傻了？”周栀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几颗水珠滴在屏幕上，“怎么跟我说个话，还要用这样的方式。”

　　江思渺笑了两声：“不闹你了，赶快下来吧。”
　　“行，你等着我。”周栀说完挂断了视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思渺面前坐了个男人。
　　他用指尖若有似无地敲击着桌面。
　　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似乎是个心情还不错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