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却苏

4、钓鱼

　　时隔多年，林羡鱼有幸再次见到澜水的日出。

　　讲实话，林羡鱼真的不是能为一场日出早起的人，她不追求浪漫，用她的话来说浪漫还不如一粒安眠药实用。能看到今天这场日出还是因为噩梦惊醒后不能安睡，然后坐在床上盼着天明，盼到了日出就对着初升太阳发呆，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终于起床洗漱，下楼吃饭。

　　民宿的一楼有用餐处，许是她下楼晚了些，用餐处已经坐了不少人。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民宿里的小姑娘，给她拿行李送梨汤的可爱小姑娘。小姑娘一看到她眼睛都亮了，眨巴着星星眼，“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饭吗？”

　　可爱得让人没办法拒绝。

　　林羡鱼对她微微笑，点头说好。

　　小姑娘特别活泼，站在她身边就叽叽喳喳地没停过，自我介绍完还甜甜地叫她小林姐姐。林羡鱼喜欢明姝这姑娘，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似曾相识，明姝对着她笑意明晃晃的时候反应过来，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

　　找不到空位坐，明姝拉着林羡鱼的手往窗边走，那边坐着个男生，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短袖，裸露在空气之中的肌肤冷白，比寻常男生白很多。虽说坐着，但那人脊背挺得很直，不知怎么稍微往后靠一下，也没贴到椅背上，背还是笔直。

　　明姝边走边说，“小林姐姐，那边是我哥哥，特别帅，是我们澜水一枝花。”

　　语气很自豪，目光紧盯林羡鱼的表情，但除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羡鱼确实在皱眉，但不是因为对明姝所说的她的帅哥哥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她近视眼，看不清那个人，下意识皱眉微眯眼。越走近越觉得熟悉，直到被明姝推到那人对面才发现，坐自己对面的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自己昨天新交的朋友，沈听林。

　　昨天自己还对着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话，但最后得知，他没有把自己当成谁的替身，是她太过敏感搞出的乌龙，现在见到他还有些许微妙。

　　沈听林在打电话，于是她们两个过来拼桌的都没插嘴，林羡鱼本来没想听电话内容，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奈何电话那头的人气势汹汹火冒三丈的声音就算把音量降低她也听得到。

　　“你小子毛张齐了吗就敢撬人家墙角？到她这儿找什么真爱，她是我老婆，马上就要领证了，你懂什么意思吗？你要是不懂，就去问问婚姻法同不同意你们这段爱情。”

　　林羡鱼面不改色，心想，果然是深情眼配渣男。

　　那头的人还在骂，沈听林一句话都没说，默默把音量关了，低头吃饭。

　　明姝眼睛尖，见他关了音量忙问：“哥哥，谁给你打的电话啊？怎么还骂人呢，还骂这么难听。”

　　“没谁。”沈听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温柔眼眸之中不乏压迫感，垂眼看她挑出来的包子馅，又抬眼看她，盯着她不情不愿地把盘子里的包子吃了。

　　林羡鱼没什么胃口，低头玩手机游戏，以为这件事到此就告一段落，谁知沈听林给这个故事画了个完美句号，“盛放说把他表姐介绍给我，然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给人家说我是找真爱的，人家老公就杀电话过来了。”

　　“放哥可真不靠谱。”明姝说着又扭头看林羡鱼，发现她在玩游戏，注意力又被转移：“小林姐姐，你在玩什么游戏啊？”

　　答案脱口而出：“再见吧渣男。”

　　然后明姝后面“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那一句就生生给吞了下去。

　　气氛一时间有点微妙，身上聚焦着两道转而看来的视线。

　　林羡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一句没什么用还徒增误会的话：“别误会，没说你。”

　　对着沈听林。

　　沈听林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轻轻地“嗯”一声，看起来是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起身时看向她们两个，指了下门口说：“我去那边接电话。”

　　说完拿着手机往门口走，隔开些距离的时候把音量调大，那边的人骂到声音沙哑还不善罢甘休。林羡鱼没八卦的心思，低着头把找到的最后一个线索提交，游戏音效声音挺大，在这之中她隐隐约约听到沈听林说了句百年好合。

　　明姝跟林羡鱼八卦，问她是不是自己来的。林羡鱼说是，明姝笑得更开心了，说要作为澜水热心市民好好招待她，带她出去玩。林羡鱼看着眼前七八岁的小姑娘，诚然担心安全问题，但明姝看着她的眼神真挚，不太好拒绝。

　　“去什么去。”沈听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拿着两盒酸奶，都推到她们面前，看起来是一人一份的意思，黄桃味的，明姝伸出去的手顿一下，都推到林羡鱼手边给她，然后听到她哥说：“你今天不是要去张老师那边练琴。”

　　明姝脸上的那点兴奋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褪去，叹一口气，“那怎么办？不能陪小林姐姐出去玩了。”

　　但是她脑子转得特别快，看向桌上第三个人，“可以让我哥陪你，他对澜水也特别熟悉。”

　　“不用了。”林羡鱼终于找到拒绝的理由，拒绝可爱小孩她不忍心，但与一个捉摸不透的人保持距离这件事她能十成十完成。“我今天就在附近转转，暂时还不用导游。”

　　“需要的时候，随时找我。”坐在对面的沈听林适时说。

　　“好。”林羡鱼客套一句。

　　“小林姐姐，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啊？”明姝说，“我想找你聊天。”

　　林羡鱼说可以，然后拿出手机给她加。

　　没一会儿，明姝的妈妈，也就是民宿的老板娘沈如云过来要送她去上钢琴课，见到林羡鱼跟他们一起坐着，还特别体贴地关心了林羡鱼的身体情况，问她还难不难受。

　　林羡鱼摇头说没事了。

　　她发现他们一家人还真是有相像特征的，说话时候带着的温柔腔调不自觉地拉近距离，让人卸下心防。比如沈如云握着她手问她难不难受的时候，比如明姝小脑袋自房门后探出的时候，比如沈听林站在那片粉紫天空之下看着她问，嘴里不苦啊的时候。

　　沈如云送明姝去上钢琴课，桌上就剩他们两人对面而坐，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刚才说的话算数。”沈听林缓缓说，“昨天你塞我口袋里的钱，就算是导游费了。”

　　“不用。”林羡鱼拒绝的话都不带思考就说，说完了觉得不太妥，往回找补，“那你给你的医药费和饭钱。”

　　沈听林却对她说：“说好的两清，你这样我又欠你了。”

　　“谁跟你两清？”林羡鱼说话一时间没过大脑。

　　沈听林笑着往后靠一点，笑时肩膀微微耸动，衬着粉色的衣服更显鲜活，他接话：“那我就欠你的，谈钱伤感情，换个办法还给你。”

　　林羡鱼佩服他的逻辑，不想跟他继续往下分析，怕把自己绕进去。往下又没话说，匆匆一句我先上楼了就起身走。

　　“等会儿。”身后沈听林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明姝给你留的酸奶你忘拿了。”

　　林羡鱼回身，把桌上其中一瓶拿走，说谢谢，然后转身上楼。

　　**

　　楼下还热闹着，沈听林把耳机戴上听歌，很悲颓的歌，他却能在悲伤曲调中笑出声。

　　而这时候沈听林收到一条极为得意又欠揍的消息，来自他的好妹妹。

　　【姝：我有小林姐姐的微信啦。】

　　然后是一张截屏，显然是林羡鱼的朋友圈界面截屏。头像是一只歪着头软乎乎的布偶猫，朋友圈的内容都是日常分享，个性签名是一串外文，沈听林曾在书上看到过——Per Aspera Ad Astra.

　　炫耀完了，明姝又指责他。

　　【姝：我们两个都对黄桃过敏，你拿黄桃酸奶过来是什么意思？】

　　【姝：还有，你的粉色衣服真的超级骚包！】

　　沈听林找林羡鱼说的小游戏，还真的有，一句话介绍就是搜集男朋友出轨的证据，还挺有意思的，玩完两局终于想起来给明姝回消息。

　　一句话，像是能回答两个问，题细细品味，还颇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TBC：谁说是给你的。】

　　【TBC：我在你书包里放了草莓味的。】

　　**

　　林羡鱼上楼换了身衣服，周方回给她打电话问她怎么样。

　　“别担心我了，这儿挺好的，起码没有人追着喊打喊杀的。”林羡鱼颇有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云淡风轻地道来，“她也有自己的事做，听说有人给她安排了相亲，往后就没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电话那边周方回笑不出来，想说点什么，但被林羡鱼笑着堵回去，她笑得轻描淡写，语气却又异常坚定，“我到澜水就是盼着否极泰来的，她拦不住我。”

　　有的人在原地止步不前还想拖住她，但她决心要往前走，那除非天塌下来，否则谁都拦不住。

　　说话时指尖点在床头未开的小夜灯上，黑色灯罩衬她冷白的肤色，往上看，手腕上空荡荡，恍然间又见白嫩皮肤上显出条状的粉，好不突兀。

　　这才想起来忘记戴手表，挂断电话第一件事就是把手表戴上。然后下楼出去逛，开启澜水旅行第一天。

　　她对澜水这地其实挺熟悉，他们家每两年过来旅行一次，比较热门的地方都去玩过很多次。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大半天，最后到了澜海。澜水最有名的地方就是澜海，虽说名字里给了个大气的海字，但实则就是个湖泊，清澈可见湖底鹅卵石，海边沙地细软，有人在沙地上写字告白，还有小孩子在堆小土丘。

　　阳光并不炽烈，拂面的风微凉，湖水潺潺涓涓荡漾着，有小情侣在海边呐喊告白，把这方寸世界都点染浪漫。

　　澜海边开了家清吧，之前她没少来过，林羡鱼看够了海就进去点杯酒喝。

　　老板认识林羡鱼，见她来了特别热情，还记得给她的名字，寒暄几句后驻唱歌手刚好下台，老板招呼她上去唱歌。

　　林羡鱼也不推脱，上台抱着木吉他坐在高脚凳调弦，调好后开唱，她说话时声音清越，唱歌时却又带着点哑，是一把被烈酒热吻眷恋的好嗓子。

　　一开口，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第一眼是因为换了唱歌的人而疑惑，往后就是显而易见被她给惊艳到。

　　当沈听林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林羡鱼一袭黑裙坐在柔光里，抱一把吉他盯着某处吟唱，柔情潋滟却又不失青涩，她穿的吊带裙领子有点低，能隐约看到脖颈上攀附着的一串黑色纹身，像是什么花。

　　她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唱出来的歌自带悲颓感。

　　“可不可以不想你，我需要振作一下，七八九月的天气，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需要你，我是一只鱼。”

　　那会儿沈听林不知怎么，突然文艺上头，没忍住矫情一把。

　　想形容她一下，然后想到句特酸的话。

　　心里暗藏玫瑰枪，眼底沸水煮冰霜。

　　“唱歌那美女真漂亮，天仙似的。”他听到身边那桌客人说，紧接着又笑，恶劣得不像话，“一会儿去请她喝杯酒，你说Delirium怎么样？”

　　Delirium，比利时粉象啤酒，近些年酒吧里热销的失身酒，一般都是男人拿来骗女孩一夜春宵用的。

　　同桌的人笑，说行啊。

　　“不劳您破费了。”沈听林加入他们的对话，声是冷的，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的话却格外欠揍，“我来就行，您可能排不上号了。”

　　那人好笑地看他，似乎有点意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调侃道：“钓鱼来了？”

　　台上林羡鱼还在唱歌，目光冷冷扫过来，歌声却还缠绵缱绻：“爱是快乐的事情，我只有真心而已，世界末日我都不会离去。”

　　临桌坐着个跟他同龄的女生，腿上抱着个画板正在画画，时不时抬眼看看台上的女孩。

　　沈听林的声音混杂在她的歌声里，笑时声音微颤，与歌声意外搭调，“对，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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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及歌曲为《我是一只鱼》，听歌不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