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修仙三千年》银蹄白踏烟

4、下山（四）

　　九层高阁立于万仞之上，似一柱擎天，有冲天之势。

　　站在廊桥上远远望去，见阁楼通体由白色玉石建成，散发幽微白光。前方山路绵延，楚锦鸾心里叫苦，她没什么力气了。

　　爬上峰顶，藏书阁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临阁仰望，楼阁整体更显高峻，仿佛能压倒一切。守门执事看见来人连忙将人迎了进去:“少宫主来寻哪本功法，可需我帮忙推荐一二？”

　　“不必费心，我不过来随意看看。”楚锦鸾环顾一圈，时候还早，外门弟子们都在上宗门大课，一层并没有人，显得冷冷清清，这很和她心意，她不太想再从谁的脸上看见或惊或惧的表情。

　　执事十分热络，跟在楚锦鸾身后喋喋不休，听得人心烦。对方越热情，她便越冷淡，不理会背后的声音，楚锦鸾飞也似地上楼了。

　　藏书阁九层，最顶层藏有凝云宫秘术，只有历代宫主及继承人可以参悟；第八层，位列长老方可踏入；其余楼层则根据宫众的修为及贡献依次向下排布。

　　以楚锦鸾之地位，本可全阁畅通无阻，如今却止步在通往第八层的楼梯前。并非受了什么苛刻对待，只是众长老担心楚锦鸾修炼过快，羸弱的身体撑不住极佳的天赋带来的强大的修为，故而对她的修炼有所限制。

　　藏书阁第七层，九排书架靠墙摆放。

　　楚锦鸾自知时间不多，亦没有多少精力，不愿贪多。因此如今对功法的选择很重要。她不打算选择攻击类的功法——没指望自己能攻击得了谁，她已经将最基本的冰刺使得得心应手，这就够了，若是有人笑话，想到这里，楚锦鸾有些无奈，姑且随他去吧。

　　选防御类的法术？她在九排书架前走走停停，挑挑拣拣，许久都没有寻到心仪的功法。能修习的功法不适合自己，感兴趣的功法自己又修为不够。

　　一本在最下层积灰已久的书籍吸引了楚锦鸾注意。

　　拿到手里拂去灰尘，原是本叫《化云烟》的步法。扉页不似其他功法介绍，只一句话：修习者如飘渺云烟，来去自如。

　　她来了兴致，翻开后几页，细细读起来。这本功法将遁术步法与幻术杂糅在一起，但看起来并不出彩，对于想选择步法或者修习幻术的人都不是最佳选择，想来创造这本秘籍的人想融合两种术法，修炼起来一举两得，但没想到适得其反，成了四不像，难怪受人冷落，弃于最下层。

　　换句话说，这本步法只适合于幻术一途有极佳天赋之人或者对幻术方面有基础的人修习。

　　凝云宫由擅长幻术的雪山民族建立，后续发展又揉合了其他大家的基础术法。因此术法多与幻术有关，门下弟子多对幻术有所参悟，幻术天赋最高者，自然属楚氏一脉。

　　且如今楚锦鸾只学会了幻术中最简单的“化物”，“云烟”自然属于物类，因此这本虽然在步法中平平无奇，但却是对于楚锦鸾来说是最省时省力的。

　　时候不早，唯恐遇见下早课来藏书阁的弟子，楚锦鸾将化云烟录入玉笺，匆匆离开了。

　　门口执事热情告别，没得到小少主一个眼神。少宫主一向冷淡孤傲，倒也正常。

　　踏雪宫旁的院落内，楚锦鸾坐在石凳上，紧闭双眼，玉笺轻贴额头，她仔细参阅着手中秘籍。

　　为了方便使出幻术，楚锦鸾默默运转起心法，同时依照功法所言，削弱自己的气息，感受天地间的运气流动，感悟……

　　端坐的少女逐渐透明，似一缕青烟，被风悄然吹散。

　　她仿佛消失于世间，又似乎无处不在，天上的云，身后的松，脚下的雪……都近在咫尺。但她又知道，自己依旧坐在原处，没移动一丝一毫。此为幻术；

　　楚锦鸾屏气凝神，极力控制着云烟随心意流动，于是她看见了更远的地方，云气穿过院墙，浮动在外面的青石砖路，整个院子任她来去，此为步法。

　　忽地，一只轮廓模糊的手从云气中探出，正握着根青玉发簪，簪尖划动，闪着寒光。云气内部不停翻涌，流转间逐渐凝聚成少女模样，少女身形由透明转向凝实，从半空中翩然落下，楚锦鸾已披散着银丝挂在了青松上。

　　……看来她对云气的把控还不太熟练。

　　楚锦鸾从树上跳下，树枝颤动，积雪纷纷而落。她抖落身上碎雪，随意挽起头发，没曾想自己第一次施展就能成功，幻化云烟，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能分辨？

　　五天后，她病倒了。

　　锦雪站在床边叹气：“怎么会染上风寒呢？”

　　楚锦鸾难捱地哼了两声，只有她自己知道，多半是那晚站在窗前被风吹得。要是教这二人知道，定要挨训。

　　寻常修士突破筑基，身体已与凡人不同。不必吃五谷杂粮，亦不会生病，身负奇毒的楚锦鸾的身子却比康健的凡人还要脆弱。

　　一条湿手巾搭在了楚锦鸾额头，繁霜擦干手上水珠，站在锦雪身侧：“说不准就是那天跑去送药冻着的。”

　　楚锦鸾闭着眼，权当听不见二人谈话。

　　好在楚锦鸾经常生些小病，药有很多。锦雪熬了药端到床边，一碗苦药下肚，楚锦鸾昏昏欲睡。

　　夜里发热醒来，总能看见屏风外面的昏黄灯光，想来是繁霜锦雪二人一直守着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楚锦鸾又睡了过去。

　　一早醒来，楚锦鸾觉着神清气爽，便要下床。

　　繁霜把人按了回去：“老实躺着吧，这次是师父没出关，她老人家要是在这儿，咱仨都要挨骂。”缓和了一下语气，劝道，“再休息一天吧。”

　　“是呀，师姐照顾你。”锦雪附和，上前给楚锦鸾掖紧被子。

　　楚锦鸾难以拒绝，于是又在屋子里养了两天。等病彻底好了，立马找借口劝走了两人。化云烟她使得还不熟练，不敢懈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期间楚锦鸾在院子里反复练习幻化之术与烟云的掌控，如今已经能熟练控制云烟的凝聚、消散与移动，范围不过三丈，但足够了，配合武器，倒确实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凝云宫坐落于大陆极北山巅，离位于序州的浮沉山极远，此时众人已该出发动身了。

　　凝云宫山门前，前方一老一少正在交谈，老者一袭白衣，衣摆随风起落；其身旁少年看着十三四的年纪，神情却是同老者一样的严肃，原是其所修功法独特，才至今保存童颜，此二位正是负责此次出行的二长老与六长老。

　　楚锦鸾站在一旁，青色衣袍外披雪白狐裘。繁霜锦雪立于她身侧，因着长老在场，都是一副稳重模样。楚锦鸾身后站着的不少弟子，有要出发参赛的，亦有来送行鼓劲的。

　　此次参加大比的凝云宫弟子，算上她是四位筑基，三位金丹。

　　三位金丹分别是繁霜、锦雪，与六长老的一位亲传弟子。

　　六长老热衷收徒，最大的徒弟已至元婴，其余弟子金丹、筑基、甚至练气，不知多少。

　　四位筑基中除了自己，另两位就是六长老的徒弟。还有一个，楚锦鸾想了想，应该是自己的表妹林青青，也是二长老的弟子，自己到这个世界不久，还未见过她，听说是回家探亲了。

　　身后响起一道明媚女声：“许久不曾见过少宫主，依旧风采动人。”

　　“你是？”楚锦鸾转身，女子有与声音完全相符的明艳的秀色，她不认识此人，先前的记忆里也没什么印象。

　　那女子愣了，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楚锦鸾根本不认识自己。感慨真不愧是少宫主，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与气势。

　　锦雪温和地化解女子的尴尬，介绍道：“这是六长老门下四弟子，于泱于师妹。”

　　于泱笑着应是。

　　楚锦鸾颔首：“于师姐。”

　　于泱的脸上便重新焕发出光彩，又想凑近几步。不远处的六长老重重咳了一声，女孩样貌的脸严肃地板着，一双大眼瞪向于泱。于泱讪讪退回身，藏在人群中再不言语。

　　众人静立片刻，那凝云山忽的一阵震动，四周小山头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一艘灵舟自后山缓缓驶来，悬停在山门半空。

　　二长老转身向一众弟子道:“出发吧。”继而便袖袍一挥，连同楚锦鸾在内的筑基弟子便都被带到了甲板上，繁霜锦雪于泱三位金丹弟子也紧随其后，御器登到船上。

　　随即灵舟便缓缓升起，光幕自船底部蔓延开来，不多时，便形成了球形光幕将灵舟笼罩起来。二长老见光幕已经形成，便驾驶灵舟全力驶去，只见灵舟撕裂长空，破开风雪，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了。

　　狂风挟雪花冰粒撞于光幕之上，泛起阵阵涟漪，楚锦鸾没同众人一齐进入舱里，自己孤身立于甲板之上，看天边残云风雪，看地上快速掠过的山川，她在那梦里见过更广阔的天，更绚丽的景，可哪一次都不及此次感慨良多，她不是那梦中人，可却仍旧仿佛获得了一次新生……

　　不久后她就要迎接自己在这个世界改变命运的第一处转折点，她也会见到未来可能会取走她性命的程鸢。前路渺茫，她对未来既有希冀又有恐惧，她会成功吗？

　　忽的身后似有人靠近，继而传来少女娇嗔的声音，少女声音拉得老长，似埋怨，似撒娇:“表姐，我刚从垂州回来，你都不想我一想的吗？刚刚站在你后面，你竟都没看我一眼，我——”

　　刚刚她师尊在前面站着，她不敢轻举妄动，表姐又没注意到她，只能等上船后来找人了。

　　楚锦鸾转过头，来者正是自己的表妹、林家最受宠的小女儿，林青青。

　　女孩娇俏，一身豆绿色衣裙，笑容动人。

　　嘴角勾起一个合适的弧度，楚锦鸾笑着唤道:“青青，回家过得开心吗？”

　　林青青快步走了上来，拉起楚锦鸾的手，把人往自己房间拽，笑嘻嘻道:“表姐，你不想我，我却是要想死你了。快随我进屋，我给你带了不少礼物，顺便陪我好好聊聊天。”

　　林青青把楚锦鸾拉进屋里，又关了门，转身坐在桌边椅子上，又招呼着楚锦鸾赶紧坐在自己旁边，储物戒微微发出亮光，各式各样的物件接连出现在桌上。

　　“这是还仙斋新出的糕点，我知道表姐喜欢吃，临走前特意买了一盒；这是南海的音石，我娘做生意人家送的，听说输入灵力就可以记录外界声音；这是云烟教在垂州新开的小铺子，里面的首饰可好看了，表姐，你别总戴那几根发簪，来试试我买的……”

　　林青青叽叽喳喳地说着，楚锦鸾默默地听着，接过了林青青递来的糕点，又拿了林青青送来的音石，发间还被林青青插了一支山茶花红珠流苏的钗子。

　　末了，林青青似忽的想到了什么:“哎呀，怎么把这事忘了。”随即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铃铛。

　　“这是我娘前几天在拍卖行拍得的一对法器，叫清心铃，让我予你一只，这铃铛平日里可保持主人灵台清明，又能自动护主，挡下三次元婴修为以下的攻击，而且——”林青青拎起一只铃铛，语气有些得意，“注入灵气，便可与另一只铃铛的主人联络。可比传音符好用多啦。表姐，我们以后就拿这个联系吧！”

　　楚锦鸾倒是没想林青青此行回来还能给自己带来这么件礼物，它虽然只能挡下元婴以下的攻击，但不失为一件保命利器，谁不希望自己的生命多一层保障呢？想到这儿，楚锦鸾笑了笑:“替我谢过姨母，这礼物我便收下了。”

　　林青青哼了两声，佯装不满:“东西是我带来的，表姐不谢我反倒要谢我娘……”

　　楚锦鸾听后不禁失笑:“那也多谢青青妹妹了，如此记挂着我。”

　　得到满意的答复，林青青便也笑了起来:“谢什么，你是我的好姐姐，我有的好东西，自然不能少了你。”

　　林青青又拉着楚锦鸾闲谈许久，大多数时间都是林青青在说，楚锦鸾在听。但林青青看起来仍然很开心。

　　回了自己房间，楚锦鸾把自己深深埋在床里。繁霜锦雪还不够应付，如今又来了个林青青，着实心累。

　　又想起浮沉山大比，她不敢松懈，于是坐起来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