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光》燕修寜

5、chapter4

　　这里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许久。
　　刚刚打开门，湿冷的空气裹挟着灰尘，实实在在的落在了余湛的身上。
　　余湛回头望向导师，一双眼里已经将自己的疑惑说的明明白白，导师会意，指了指一旁已经锈蚀的架子。
　　余湛点头，将苏崇屿死死束缚在了架子之上，冷硬的铁链带着倒刺，划开了苏崇屿的皮肉，为自己已经衰老的容貌镀上了一层新鲜的红。即使失去了意识，苏崇屿也被不断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刺痛刺激的蹙眉，余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立刻取下了他的护目镜，手腕上的黑布取下，在他的眼睛上形成了一个坚实的禁锢。
　　即使带着恨意的滤镜，余湛也不得不感叹苏崇屿有一张生的堪称完美的脸，想到这张脸在不久之后就会变成怎样不忍直视的样子，余湛心里却只有一片冷漠。
　　一点微小的报应罢了，他想。
　　导师向他点了点头，余湛立刻退到离苏崇屿很有些距离的地方，导师似乎是心有不忍，移开了视线，方才继续了手上的动作，苏崇屿的四肢登时被取血针贯穿，几乎是同一时刻，惨白的灯光投下，将他笼罩了彻底。
　　余湛看了看那个灯，又将视线放到了苏崇屿的身上。
　　那个灯曾经不慎照在过他的身上，一瞬间撕裂血肉的疼痛，是不管经历了多少夜晚都忘不了的存在。
　　余湛感觉的到，苏崇屿明显是被痛醒了，黑布之下的面孔剧烈抽搐，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丝鲜血，竟是咬破了唇，也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来。
　　不愧是那个星球的血脉，他想。
　　余湛有些许好奇，等到疼痛逐渐加码的时候，苏崇屿体内那个星球的人留下来的那一点肮脏的血，还能不能支撑他咬紧牙关。
　　灯光照射在皮肤之上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皮肤已经出现开裂的痕迹，余湛想，自己大概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可惜那个答案最终还是没有到来。
　　虚掩的门被谁大力撞开，余湛抬眼，进来的却是满脸冷汗的楚戎昭，楚戎昭没有分给余湛哪怕是一秒的目光，径直走到了苏崇屿的身侧，一双手发抖的厉害，竟是花了许多时间，才将苏崇屿身上的锁链解了下来。
　　取血针可以说是将苏崇屿钉在了架子上，触碰到取血针上粘腻的血迹，楚戎昭的瞳孔里，终于出现了余湛的身影。
　　“放他下来。”
　　余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抬头迎接上楚戎昭的目光，眼中没有分毫丑事败露后的困窘，只有淡淡的嘲弄，仿佛楚戎昭做了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取血针出来时快如闪电，退下去时却慢的像是一个生锈的分针，导师动了手，让取血针从苏崇屿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苏崇屿重重的从架子上摔下来，吃痛的想要蜷缩，身上的力气却是早就随着流了满架子的血一道逃了个干净，只是微微曲了曲腿，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楚戎昭俯身想将他抱起来，却被谁推开，余湛直接一把捞起了苏崇屿，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那一扇已经大开的门。
　　直到到了医院的门口，楚戎昭方才追上了余湛的影子。
　　胸口那道巨大的伤，就是戳在身体上的一个无法修补的洞，楚戎昭的体能尽数从那个洞中逃逸，苏崇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楚戎昭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栽倒在医院的地面上。
　　察觉到余湛想要过来拉起他，楚戎昭立刻用仅剩的力气推开了他。
　　“混账。”
　　余湛并无太大的情绪波澜，只是冷静的联系了医护，几秒之后，楚戎昭就被抬上了飞速移动的病床。
　　“我不明白，救你原本是他该还的债，为什么你还要抗拒这个理所应当的补偿。”
　　余湛消失在楚戎昭视线里的前一刻，留给了他最后一句话。
　　*
　　楚戎昭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无一人。
　　“我想，你在门外。”
　　即使是已经经过刻意的粉饰，声音出口的那一刻，虚浮还是冲破了楚戎昭煞费苦心的伪装，顽强的渗透进了音色。
　　余湛推门走了进来，似乎是为了还楚戎昭那一声混账，第一句话，就是透着露骨的讽刺的一句“蠢货”
　　“如果你还有耐心听我说完这几句话，那我就先不走了。”余湛的目光扫过楚戎昭的脸，残余的怒意还附着在他的脸上，倒是让他惨白的脸，不再像完全没有生命体征的人那样毫无生意。
　　“苏崇屿呢？”楚戎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死不了，也残废不了，最多晕厥几天，那盏灯在他身上照射的时间太短，不至于造成什么太可怕的后果。”
　　“苏崇屿在哪？”楚戎昭将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加重了几分。
　　“你的天花板上面。”余湛示意他向上看。
　　这层病房的上一层并不是危重症病房，余湛也从来没有没有骗过他，余湛看见楚戎昭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
　　“楚戎昭，马上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仗要打，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似乎不是他。”
　　“我最关心的，自然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孩子。”楚戎昭已经将脸上的怒意一分不剩的掩藏，面对余湛时，已经是余湛最熟悉的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最关心的，才是他吧。”楚戎昭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下一刻，他的肩膀被余湛猛然掐住，力道之大，让楚戎昭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我最关心的，是这个星球，还有你。”余湛的伪装的平静，在那一刻被楚戎昭撕得粉碎。
　　“楚戎昭，你到底在想什么？只有苏崇屿身体里那个星球的人的血脉，才能彻底的治好你的伤，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如果你以一副完好的躯体去面对接下来的那一场战争，我们的胜算会比你拖着这一副残败的壳子直接上战场要高上多少，你再清楚不过。你宁愿用这样一副身体去打仗，大败而归之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种族全军覆没，也不愿意用苏崇屿的血脉治好你的伤，用一副完整的身体去保护你的种族？”
　　余湛的眼睛，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已然血红一片，血丝像蛛网一样迅速占据了他眼里的地方，乍一看上去，甚至有些许癫狂。
　　楚戎昭的神色，在听到余湛的后半段话时，迅速的冷了下来。
　　“谁都没有质疑我对这颗星球的忠心的资格，包括你。”楚戎昭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一句话里，字字泾渭分明。
　　楚戎昭的这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余湛感到，他钳制住的楚戎昭的双肩，忽然卸了力，刚刚还勉强能坐起来的楚戎昭，已经脱力的向后栽倒，余湛一松手，整个人就倒在了病床上。
　　“同样，谁都没有质疑我的能力的资格，包括你。”上一句话消耗了他太多力气和情绪，这句话出口，没有了怒意的加持。
　　“即使是我以这样的情况，上了那个战场，我也有能力让那些入侵者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让我的种族得到最大程度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