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细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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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那个……”
弗伊尝试开口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闭嘴,不要说话。”
利威尔背对着窗户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头颅低垂，似有些懊恼。
月色高悬，透过玻璃照进来，只勾勒出他黑色的剪影。
弗伊手指纠缠，有些拘谨的站在对面，既不敢开口，也不敢坐下。
黑暗如墨，只能看到利威尔的头顶。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弗伊感觉屋内的空气仿佛快被抽干了，有些呼吸困难。
利威尔终于开口：“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弗伊面对着利威尔，倚在衣柜上，面容被银色的月光映的十分清晰。
她心中飞快地盘算着，想了很多理由，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我突然想起来，那天不小心把你的外□□脏了，我…我我想给你洗干净……”
利威尔坐直了身子，双腿交叠，一副要审问的姿态。
“就这？外套上的痕迹，我……刚刚发现了。”
弗伊诚恳地点头。
原来利威尔刚刚盯着外套看了那么久，是因为发现外套上的脏污痕迹了。
她松了一口气，幸亏实话实说了。
他低头，是想看清楚一点吧。
弗伊没有多想。
她抿了抿唇说：“要不，点根蜡烛吧？有点黑。”
看不清利威尔的表情，有点心慌。
利威尔拒绝的很快：“不用。”停了一下又解释：
“蜡烛用光了。”
“啊？”弗伊慢慢移到到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摸索着，低声自语：“我怎么隐约记得桌上还剩一点，应该还能用。”
手指猝不及防摸到一个热热的东西。
“嗯？”
那东西从她手下抽走。
利威尔身体微动，似乎从桌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塞到了口袋里。
弗伊：“啊，抱歉。”
刚刚是利威尔的手背？
他的手刚刚一直放在桌上吗？
一连串疑问冒出来。
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知道。
暂时把找蜡烛的事抛到了脑后。
弗伊靠在桌边，双臂环抱看着他。
她夜间视物能力很差，不知道是因瞳色较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颚线，和半截高挺的鼻梁。
这次轮到她审问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生病了吗？皮肤这么烫。”
利威尔侧过头，语气透着疲惫：“没有，只是走路走的有些热。”
如果弗伊再靠近点，就会看到他红透的脸和耳垂。
“嗯。”弗伊等他继续说。
利威尔周身气压有些低：“我...遇到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再开口。
“在夜行帮里吗？怎么了？”弗伊问。
利威尔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双膝上，一瞬不瞬的盯着。浑身肌肉不自觉的绷紧。
弗伊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想了想道：
“是你认识的人？”
过了半响，那边才发出一声“嗯。”
难怪他会回来，那个人应该也是认识他的。是之前在地下街的旧友或是仇人？
不过看他这状态，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弗伊也没急着问，又耐心等了一会儿。
利威尔声音微哑，似含着细砂石：“我和伊桑，按照审问出的信息，在交接岗的时间去了运河边......”
昨晚帮内失踪了两人，果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也像他们猜的一样，帮内人彼此都不熟悉。有个小头目模样的人看到他们，没有丝毫怀疑就叫他们去搬东西，两人在很多人面前都露过脸了，下一步就要去获取更多有关组织运作和头目底细的信息。
正当他们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休息时，忽然听到了男人大笑的声音，利威尔觉得耳熟，回过头去，只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独眼男人。
虽然男人比以前更老了些。但即使化成灰，利威尔都认得那个男人——杰斯·德尔。
利威尔惊怒交加，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来得及跟伊桑说一声，便趁杰斯没发现先撤离了。
第一次遇到杰斯，是在王都地下街。
那时候他大概12岁。
在肯尼走后，利威尔一度陷入一种深深的丧失感，他不明白肯尼为什么要抛下他。肯尼的走，带来的不止他情绪上的低沉，随之而来的还有生存压力倍增。
在一次街头斗殴中，他因年幼且势单力薄，被打个半死带到那个男人面前。杰斯·德尔，地下街有名的混混，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来地下街仅一年就凭借出色的身手和残忍的手段，无人不知。
他身上天生缺乏一般人常有的底线和道德约束，漠视生命。又多疑警惕、难以捉摸，在地下街那个暴力至上的地方，有很多人跟随他。
杰斯很欣赏他，想要招他进队伍。肯尼确实教会了他生存之道，却没有教他一个人能力再强，也可能斗不过一群废物的道理。
他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对善恶的界限也没有那么明晰。为了不被砍掉一只手，他加入了杰斯的队伍。
随着年龄见长，他渐渐明白了杰斯的恶，开始不认同他的处事方式，并尝试脱离队伍。
在这狭小的地下街，想要脱离杰斯的势力范围，建立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容易。
但他还是做到了，花了两年时间。
那时他17岁。
生存却迫使他不得不做出许多，此时的他自认为的坏事。
他从未跟人说过这些往事。
利威尔手指不经意地摩挲着衣角，眸光深邃又迷惘。那些往事似乎像是一道永不可逾越的裂缝，他站在它的边缘，将内心深处的伤疤重新撕开，血淋淋地展露出。
弗伊轻叹了一口气：“那两年你过得肯定很难吧。”
利威尔怔了几秒，回答：“……还好吧。”
那段时间，他几乎每晚都不能安心入睡，只敢抱着刀，缩在不引人注意的墙角，一夜又一夜地熬过来。
他捏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却似感觉不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极轻的话：“我一定要杀了他。”
弗伊看了他一眼：“嗯，杀了。我帮你。”
利威尔：“我……”
弗伊道：“你不会要跟我说，你也干过很多坏事，和他一样吧。”
利威尔下意识地反驳：“没有……”
弗伊虽眼睛看不清，但其他感官更加清明，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利威尔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安。
她尽量用一种轻松地语气安慰道：“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好坏，只是人与人立场不同罢了。你后面不是离开了吗，这就证明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人都会犯错，有时候要允许自己犯错。你看我，在兵团还不是经常犯错被处罚。虽然我从来不觉得我做错了，只是觉得咱调查兵团规矩也太多了。”
“哎呀。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
“其实，做错几件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都在后悔过去，担心未来，纠结当下，自寻烦恼。”
“那种时候如果换了别人，不一定能做的比你好。”
“放过自己吧。来来来，跟我一起念：我足够好，我值得被好好对待，我值得幸福。”
说着，弗伊轻轻拍了两下手。
利威尔绷紧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眼底化不开的戾气也如冰雪般融去，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挥舞着手，极力哄他的人：
“你这家伙……把我当小孩子吗？”
见他情绪缓和，弗伊扯扯嘴角，偏头看向窗外垂下来的枝桠，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想通。忍不住动了动发麻的膝盖，想着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其他事明天再说吧。
房间中的一切在弗伊眼里都隐在漆黑中，模糊不清。转身的时候竟被桌腿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朝着坐在椅子上的利威尔撞去。
额头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蹭了蹭，接着便狠狠磕在利威尔坚硬的胸膛上。
利威尔来不及反应，几乎没法控制自己喉咙的声音，闷闷的哼了一声。
弗伊的鸡皮疙瘩瞬间从脊背窜到天灵盖。
她手忙脚乱撑起身子，抬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轻声抱怨道：
“你的身体是金属做的吗？”
利威尔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喉头滚动好几下才吐出几个字：
“对…对不起。”
可能是时间太晚，疲惫感让脑子也开始迟钝，直到打开房门，一只脚踏出去时，弗伊才问：
“对不起什么？”
利威尔要送她，慢了她几步：“没什么。”
“那个，外套我帮你……”
“不用了。”
“哦。”
弗伊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那个软软的触感，她觉得好像是利威尔的嘴唇。
*
弗伊回到房间依旧睡不着，脑中各种繁杂的思绪混在一起。
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地下街的犯罪者能到地面上，加入夜行帮，进到这种很难进入的大城市，还绑架了德雷斯哈登的长子……
真的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吗？
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她肯定是不信的。
而且背后的人，地位权势不低。
弗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道：“调查兵团扯进这种阴谋诡计中真的好吗，埃尔文到底在想什么啊。完全让人猜不透啊。”
埃尔文想要的真的仅仅是表面看得到的这些东西吗。
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快要睡着时，弗伊突然垂死病重惊坐起。
黑夜中传出一声惊呼：“哎呀！竟然忘了问伊桑了！”
与此同时，身陷匪帮中的伊桑内心充满疑惑。
他在短时间内就摸到了匪帮驻扎地，似乎还得到了欣赏，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郁闷的想，难道自己真的是当匪徒的天选之子？
矿洞深处，昏暗的烛光在狭窄空间中投下摇曳的阴影。
即便是深夜，仍然充满了男人们的嬉笑吵闹和酒杯碰撞声。
一个黄色短发男人喝的满脸通红，亲切的揽住伊桑的肩膀，口齿不清的说：“你……你小子酒量真不错！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能喝过席忒的人了。”
他口中的席忒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面朝下，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周围还歪着几个人。
伊桑脸不红，心不跳，伸手和黄发男人碰杯，小心翼翼问道：“听说最近绑了一个人？你知道在哪吗？”
黄发男人眯着眼，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往伊桑身上倒：
“哎！这个我知道！我可是很受杰斯的重用的，想当时，杰斯一看到我就……就……”
男人吹牛还没吹完，便打起了齁。
伊桑拍了拍他的脸，叫了两声：“喂！杰斯是谁？是夜行……是我们的老大？然后呢？”
男人睁开眼嘿嘿笑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看着倒了一地的人，伊桑将杯中的啤酒一口光。
就这点酒？能喝成这样？
这群匪徒真是没能耐的废物。
他将脚边的醉鬼踢开，走到洞内唯一张草床边，躺下睡觉。
弗伊是第二日夜晚才得到伊桑的消息，她和利威尔聚在房间内，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将纸条放在第三条街巷最西侧墙壁松动的一块砖下。
“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伊桑说什么？”利威尔问。
弗伊表情诡异：“他说暂时不回来，还说他现在很得老大的重用。夜行帮如今的老大叫杰斯，德雷斯哈登家的少爷也安全。”
她感叹：“我去，这才一天，伊桑这个笨蛋竟然这么能干？”
利威尔神色未变：“只有你会觉得他是个笨蛋。”
伊桑不笨，可以是说聪明。但在都是人精的调查兵团干部组就显得有点不够用。
“如果领头人是杰斯那混蛋，那就不用担心人质的安危。他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做事谨慎。不把他逼到绝地，他不敢真的动贵族继承人。将那位大议员彻底得罪，墙内估计也再也容不下他。”
“嗯。”弗伊若有所思：“希望明天的交易一切顺利。”
人质救出来，他们之后的行动也不用束手束脚了。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细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