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调碎玉》吟枳

6、第六章

　　渐渐的，宅内的妖怪都被众人清理完了，他们目光搜寻一番，见场内只剩下阿芸和阿月两只妖怪正斗得激烈，心中有些犹豫。

　　按理说，阿芸也是妖怪，他们本可以直接抛下她赶紧跑路的，但一路上阿芸对他们的帮助他们也看在眼里，知道阿芸是一只好妖，可这是难得的机会，阿芸还说过那叫阿月的妖怪很强，他们留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取胜……

　　稚毕先忍不住了，开口道：“那两只妖怪好歹是亲兄妹，说不定这时候就是在演苦肉戏骗我们心甘情愿地留下呢，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珍惜自己的小命要紧。”

　　姜元皓忍不住怼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她，说不定你早就死在那大门口了呢！”

　　“元皓！”稚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稚毕的说法虽令人不齿，但他好歹贵为二皇子，稚风不想自己唯一的朋友惹祸上身。

　　“反正我要留下来帮他，你们要走便走！”姜元皓说完就朝阿芸的方向跑去。稚风担心自己的朋友，也跟了上去。

　　“切，自身都难保呢还逞英雄，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啐！”稚毕不屑地呸了一口，众人转身便想朝着那条小道逃去。

　　众人身后，阿月余光瞥到他们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似是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

　　众人还未跑出几步便听到稚明闷哼一声，面色苍白地捂住肚子，额头上不住地冒出冷汗，随后，他们腹中也紧跟着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胃里风起云涌引得他们一阵干呕，中午吃的干粮就快要涌上喉咙来。

　　他们一时之间有点摸不清状况，稚华看到不远处没有反应的稚风和姜元皓率先反应了过来：“是……中午喝的水，那水……真的有问题！”

　　众人一时之间无比懊恼，恨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听劝阻非要喝那口水！现在他们疼得在地上不住翻滚，都不消阻拦便一步也前进不了了。

　　渐渐的，有人惊喜道：“我感觉没那么痛了！”下一秒却被稚华泼了冷水：“不……是我们渐渐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己逐渐发紫的指甲，先前清理的那些妖怪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之前那些妖怪过了一日才被感染，而他们今日又是逃又是打的，只怕因为血液循环过快，提前发了毒。

　　“不……”稚明绝望地哀嚎着，话还没说完便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但很快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此时的他们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呆滞，显然已经失去意识……成为了和先前遇到的那些一样的妖怪！

　　他们缓缓站起身，原地晃了晃，目光扫视一圈，似是在寻找猎物，但只看到了小孩，于是顿时失去了兴趣，缓缓游荡起来。

　　突然，他们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目光又移回了先前略过的小孩身上，嘴角流下一道涎水，朝落单的小玉扑来！小玉吓得尖叫一身，但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来不及闪避，害怕得闭上了眼。

　　不远处一只妖怪听到动静却摇晃了一下，随后飞身挡在了他面前，是爹爹！

　　但爹爹只是挡在他身前低着头一动也不动，仿佛为自己的孩子挡伤只是深深埋在潜意识里的动作。

　　那些妖化的少年们却没有被眼前的父子情深给感动到，此时的他们已然忘记自己人类的身份，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虽无意攻击同类，但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双小爪就那么抓向了眼前高大的怪物。

　　怀玉张大了眼看着爹爹身上落下一道又一道抓痕却仍不知闪避，眼泪夺眶而出，此刻的他对自己的无能痛恨、厌恶到了极致，只恨自己曾经不知努力上进，一味享受着爹爹娘亲的溺爱，躲在他们的庇护之下乘阴，却没有能力反过来保护他们……

　　那些少年见攻击被挡下，绕了一边想要继续攻击同类背后的孩子，却再一次被拦下，所幸他们魂力远不及眼前的妖怪，赤手空拳根本伤不了它太深。

　　这边被小玉的爹爹拖住了，另一边的阿芸、稚风、姜元皓却正与阿月打得火热，他们两人一妖围攻着阿月，却不见他落得下风。

　　阿月既然能驱使这座宅邸的主人那么强大的妖，想来这镇里的妖怪都快被他给吸收完了，再加上今日早晨那些孩童……

　　他们不忍心细想，只想打败眼前作恶多端的妖。

　　稚风脚下发了力，腾空而起，旋身带出一片绚丽的剑光，朝阿月脖子挥了过去！

　　阿月却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右手往身旁一捞，抓着了姜元皓单薄的肩膀往自己身前挡！

　　稚风眼见着剑就要落在好友身上，他浑身都冒出冷意，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却已经收手不及，下一刻，本应在阿月身后的阿芸却一把推开姜元皓，剑身擦着他的发梢即将落在阿芸的手臂！

　　那一剑夹风带势、锋利至极，若是直接落在阿芸身上，能直接将她纤细的胳膊生生斩成两半，却听阿月撕心裂肺地嘶吼一声：“阿芸！”将她往身后猛地拽开，生生用右肩挨下了那附着了纳气阶十成魂力的一剑！

　　那锋利无比的一剑直接嵌入了他的肩膀，还带着惯性又深入了数寸，隐约还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阿月恼火至极，朝阿芸愤怒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什么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你这样！人族都是丑恶的、贪婪的，他们根本不配！”

　　阿芸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的哥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错了，阿月……人族并非全然可恶，你忘了，我们身死靠怨气化为妖之前，也是‘人’啊，伤害我们的人已经被我们亲手除去，为什么还要牵连无辜的他们呢？

　　仇恨和怒火蒙蔽了你的双眼，你本不该是这样的，你既然愿意舍身救我，说明你心底仍然存着一丝善意，阿月，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放过他们吧。”

　　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住阿月，却被人怨愤地一把拍开。

　　“呵呵……放过他们？那谁来放过我们……谁来放过我！”阿月气得双眼猩红，面目扭曲狰狞地控诉着，“你忘了我们在母亲腹中曾听到的无数噩梦，我却忘不掉，既然你执意背叛我，那我就连你一起除去！”

　　说完，他狠狠抓向防御漏洞最明显的姜元皓，这一爪仿佛带上了他的全部愤怒、绝望与怨恨情绪，显得那么残暴凶狠，誓要将眼前人彻底撕碎、吞吃入腹，只有这样才能抚慰他心中的无限哀怒。

　　“够了！”一声携带着悲伤的声音从阿芸口中喝出，她推开姜元皓挡在他面前，目露悲哀地望着阿月。

　　她此时已发丝凌乱，身上添了数道伤痕，目秀眉清的容颜上此刻满是泪痕，微微下垂的眼角显露出主人的忧伤，身形有些摇晃，一双装了细碎星光的眸子与阿月对视，一时间场面都安静了下来。

　　阿月被这眼神一惊，但那出手干脆利落、凶狠果断的一爪已经正中阿芸心口，五指深深嵌进了手下单薄的胸膛。

　　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流下，阿芸注视着阿月，目光中透着坚定，艰难地说道：“咳咳……哥哥……你也知道，他们虽实际比我们大上不少，但毕竟是一些人类儿童……魂力加起来还不如吞噬吸收了那么多人和妖的我，我……咳咳，愿意把我的妖元献给你……只要你放他们走。”

　　说完，她微微冲阿月笑了一下，继续劝说道：“很划算……咳咳，的吧，继续打下去，你就算不死也要被我们联手重伤，得了同族的妖力，何况还是同胞兄妹……咳咳……呵呵，说不定你还能事半功倍地进修呢。”

　　阿月目露冷意，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妹妹：“你以为这样能说服我吗，你现在命都在我手中，我何不把你们都杀了……然后一个一个……慢慢吸收？”说罢，他还微微收紧了手，似是威胁。

　　阿芸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从稚风的战斗中感受出来了，他的真实魂力远不止纳气阶，但也无法肯定他能胜过自己怨气深重又吸收了那么多妖元的哥哥，唯一的办法……

　　阿芸下定了决心，双手缓缓抬起抱住了哥哥的手腕，将他又拉近了几分：“哥哥……”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算与你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犯下更深的罪孽的。

　　母亲说，作恶多端的人死后会下阿鼻地狱。虽然我们早就死了，但因怨气“重生”，魂魄还在肉身之中，若你犯下诸多罪孽再“死”一次，就要落入阿鼻地狱日夜承受极刑永世不入轮回……

　　阿芸脸上出现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竟似三月暖阳般温和又柔美，又带上了将死之人才有的破碎。

　　母亲已经魂飞魄散，没法在地下陪你，我只能用自己的妖元和魂魄为你洗清罪孽……愿你下一世投个好胎，不要再为仇恨所困，也不要再遇到像我这样……处处与你作对的蠢妹妹。

　　她先是抬头望了望天，嗯……霞光万道，是个好日子，适合迎接新生。接着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轻缓地阖上眼皮，睫毛轻颤，将对这世界的最后一眼封在自己的双目中，却封不住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

　　接着，阿月手中爆发出一股暖意，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却见那本该早已沉寂的心脏此时回光返照般鼓动起来，只是眼前人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加苍白，原来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这颗心脏！

　　他猜出阿芸是何目的，赶忙往外抽手，失声吼道：“你疯了！”却被抱得死紧怎么也抽不开。

　　阿芸闭着眼睛也知道眼前人会是怎样一番惊慌失措的表情，竟然笑出了声：“哥哥……等你转世投胎，可不要再记得这些不幸的遭遇、记得阿芸……和这余霞成绮的天空了呀。”

　　心脏内的妖元猛然炸裂开来，炸得阿月手心一疼，散开漫天星星点点的光。

　　那光落在阿月面上，竟将他也点碎。阿芸终于松开了他的手，下一刻却闭着眼往前一步拥住了他。

　　阿月眼中猩红终于褪去，那抹颜色却转移到了眼眶。他颤抖着伸手环住了妹妹，接着手臂越发用力，仿佛这世间仅剩他们二人，被万物抛弃、不得神仙怜悯，要将对方融入骨血之中，带着她一同重生。

　　细碎的魂元光点自两人身上飘散开来，稚风和姜元皓听到了空中传来两人的记忆中的声音。

　　那声音似远似近，听不太真切，却仍然能从中推测出兄妹二人与母亲的遭遇……

　　原来这座镇子离城中有近一日的距离，镇民们又在这妖魔横行的世间将大半钱财拿来庇护自身，条件并不十分好。

　　镇上一些男人娶不着妻子，便掳来了一名少女，希望用这种手段获得子嗣，将她关在一处圈内日日欺辱……那些声音应当是阿芸阿月在母亲腹中所闻，听上去十分朦胧，却仍掩不住凄厉的哭喊哀求和那些令人作呕的粗重喘息。

　　稚风和姜元皓面带不忍地掩住耳朵，不欲窥得他人的痛苦，但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基本上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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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