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调碎玉》吟枳

7、第七章

　　这母亲不知具体何因身死，却得不到安葬，深重的怨念带着她回到此地复仇。

　　她腹中的死胎也化为妖怪，不知吸收了多少人的血肉之后产生了智识。那日火刑前，她隐藏起了自己孩子的存在，却在行刑时耗尽妖元，将恶诅种在了在场的所有成人身上。甘愿放弃轮回的机会也要报仇，这是极深的执念……深到失去了生的期望。

　　其实她虽然没有直接杀了那些孩子，但举世无亲的儿童又怎么才能在这样的世间顺利地活下去呢？

　　阿芸心存善念，为了赎罪将镇中剩下的孩子带了出来，可能她本无意隐瞒性别，却因为婴儿的性别特征就算化为少女也并不明显而碰巧被认错了，便干脆没有过多解释。

　　可她却在昨夜被吞噬了大半镇民、恨意难解的阿月骗了出去，她已敌不过他，被困在了镇中某处，进而发生了今早的惨事。

　　想来阿月之所以等他们走了才作恶，估计是为了防止他们拖住自己，让那些儿童有机会逃走，而他们反正要来到这镇中，不如在这里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他们进入镇子之后突然关闭的大门、掺了毒的水，估计便都是阿月所为。

　　他们进入这宅子后，阿月便操控了宅子里的妖怪，所以它们才会主动攻击儿童，而他妖力有限，控制不了距离太远的妖怪，他们才没在外面看出异样。

　　至此，事件始末基本都清晰了，但仍有一团迷雾萦绕在稚风心头，只是那些问题的答案，继续在这里待着怕是也找不到了。

　　此时阿芸的魂魄已彻底散去，阿月也入了轮回，稚风四处望了望，找到了不远处的那批人。

　　阿月身陨，皇族世子们身上的毒也便自行解开，他们中毒不久，血液和脏腑还未腐坏，此时正人事不省，歪歪斜斜躺了一地。

　　而那男妖腹中魂元没了动静，又失了阿月的操控，失去了攻击他们的兴趣，又带着满身伤痕开始闲晃游荡起来。

　　此等妖怪若不除掉非常危险，稚风本想待宫中派来援助再彻底清理这座镇子，却被小玉拉住了手。

　　他低头看去，矮他近一个头的小玉此时已经哭得脸上泪痕斑驳不堪，哀求他道：“神仙哥哥……我、我想亲自安葬我爹爹，你们能帮我吗？”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稚风皱了皱眉：“你先前对我们撒谎隐瞒身世是何意？”若这小傻子嘴里吐不出真话，那他便不管了。

　　“我……其实，我自幼身体虚弱，又有些傻，爹爹和娘亲几乎没让我出过镇子，我家里有钱，他们怕我被别有用心之人坑骗掳了去，不让我跟陌生人交代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我后来是相信了你们的，但是反正说都说了……看你们没有起疑，就索性没有解释，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呜呜……对不起神仙哥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

　　小玉眨巴着他圆溜溜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仰视着稚风。

　　稚风看他不像是在说假话，宫中看他们整整一日杳无音信，定会派人前来查看情况，便道：“过几日应该会来人支援，到时我会跟他们交代一下，在这之前你先跟着我们。”说完他就转过身去查看皇子们的情况了。

　　那四个人在地上躺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幽幽转醒，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一时坐在地上有些摸不清状况和五指。

　　稚明嘟囔着：“周围黑乎乎的……我……我们这是死了吗？”被用夜视符看了一圈的稚华敲了一脑壳，道：“白痴，阿芸和阿月不见了。”

　　“……啊？”稚明摸着脑袋四处张望，果然没看到他们，吓了一大跳，问道：“怎么回事，这……我们活过来了？那俩妖怪呢？”

　　姜元皓还在生他们的气，将头扭到一边去懒得解释，稚风看他那样叹了口气，只好将事情原委简单说了一下，不然到时回去了父皇问起来，他们若是答不上来，遭殃的还是他。

　　现下大家都醒了，也不能回谷仓那个血淋淋的案发现场，天又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众人便决定先在此处找个厢房歇息一晚，为防万一，众人轮番守岗。

　　外面游荡的男主人时不时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人提心吊胆难以入眠，众人就这么干闭着眼睛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夜。

　　第二日天一亮他们就赶忙出发回到了城中，给宫中去了消息便在旅店中匆匆洗了个澡睡起了回笼觉。

　　这次试炼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快上许多，但并不算成功，因为有一位世子已经被妖怪拆吃入腹，尸骨无存……还得想想该怎么跟皇上交代，这次回去恐怕少不了要领罚。

　　而最令他们不爽的是稚风竟然除了被撞了一下导致内脏受损之外安然无恙，甚至跟他们相比出尽了风头，只不过观察了一天也没发现他使出什么显著过人的招式，看来应该跟他们一样，还是纳气阶。

　　这一日他们在城中好生歇息了一番养伤，小玉因为已经无家可归，跟着他们待在城中。

　　到了夜晚，华灯初上，睡了大半天的姜元皓终于也醒来了，跟稚风提议叫上那个小傻哥一起寻处有名的酒楼吃饭。

　　这会小玉还沉浸在悲伤中没有走出来，整个人恹恹的，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连对着一桌美味佳肴都没动几下筷子。姜元皓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用眼神询问稚风，看他没反对，就对小玉道：“我们待会吃完出去走走吧，我听说江南的夜集可精彩了，难得来一次，说不定能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呢，是不是稚风？”边说还边抖了几下眉毛。

　　稚风只感觉跟了两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出来，无奈地喝了一口水。见小玉没有反对，吃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结账，结果被小玉拦了下来：“神仙哥哥，谢谢你们关心我，还带我出来一起吃饭，我从家里带了些钱财珠宝出来，反正这么多钱我拿着也没用，这顿饭我来请吧。”

　　“嘿！”姜元皓觉得稀奇，他还是第一次看一个小孩在饭桌上抢着结账的，挑了下眉毛没反对，反正看对方也不差这几个钱。稚风懒得跟他争，说了句随便就往楼下走了。

　　夜晚的集市张灯结彩好生热闹，人流如织，四处叫卖声此起彼伏，“诶诶这位公子，来看看这个啊，好喝的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清热降火！”这个还没说完，那边又传来吆喝：“新鲜的梅子姜、杏片，还有自制水木瓜！”

　　才走出没几步，姜元皓就又吃了不少甜点零嘴，遇到好吃的还分给另外两人尝尝。

　　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在卖艺，边上围了一圈观众，将现场堵得水泄不通，三人奋力挤进去，只见一片空地上站着三个艺人，一个正张牙舞爪得表演着胸口碎大石，一个在倒立，还有一个更厉害，竟然会喷火，莫非是火系魂力？

　　这些市井表演三人平日都见得少，不禁跟着人群拍手叫绝，眼睛看得亮晶晶的，小玉的心情也明媚了些许。

　　看了半天那三人也没有别的才艺技能了，他们继续走着，竟然遇到了卖魂器的摊子，摆满了在平凡人看来颇有些稀奇古怪的器皿，稚风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什么有价值的，停下来观望了片刻。

　　那摊主见有人驻足眼睛都发光了，一个劲地介绍着自己的宝贝：“公子，您真有眼光，我这是这集市里唯一一个卖魂器的摊子，这些可都是我从各处搜罗来的宝贝！”

　　稚风看了半天也只看到些寻常的乾坤袋和符箓，都是些入门级的魂器，这摊主估计是专门忽悠那些初识阶的平凡人的，收回目光打算走，却被急急忙忙叫住了：“哎，这位公子别着急走啊，”他又收敛了声音拿一只手虚虚掩在嘴边小声说：“看来公子是个识货的人，您别急，我这还有些更好的宝贝，寻常人都看不着的！”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外表有雕花，模样看起来还算精致的木盒，用魂力开了锁，双手呈在稚风面前：“这鲛珠乃鲛妖的妖元，夜晚附上一点魂力便可照亮方圆半里，被照到的地方，嘿，您都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而且啊，鲛珠比起其他的妖元要更加温润柔和，佩在身上，连不曾凝元的平凡人也可以吸纳元气，增强体魄，半身不遂的人都能欢蹦乱跳！”

　　见稚风还在犹豫，他又补充道：“鲛妖乃深海怨气所化，十分罕见，这宝贝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我辗转数地才才从别人那高价寻得此物，公子，你错过了我这家，下次再见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咯！”说完，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虽然衣着不算十分华贵，但一举一动气质卓绝，定然是某家出身不凡的公子微服偷溜出来的。

　　稚风想起某个虽然活蹦乱跳但显然身体有些弱的傻子，正好还他一个人情。稚风不想欠他，便用一个对寻常人来说颇有点漫天要价的价格将那鲛珠收了下来，随后又寻了家玉器店，将那鲛珠穿了孔做成佩，装在一个锦缎盒子里递给了小玉。

　　小玉看到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盒子愣了一下，歪头看着稚风，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旁的姜元皓却红眼病都要犯了，嚷嚷道：“好啊稚风，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是一点不在乎，却送给一个昨天刚认识的陌生人，我算是看错你了！哼！”

　　说完他就气哄哄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碎石，跑到下一个摊子装模作样地认真浏览，嘴里还不停嘟囔着：“我都没有！”“还换个锦缎盒子……”时不时还偷看那两人一眼。

　　稚风没搭理他，将盒子放在小玉手上就往前走了，送个礼物连一句赠语都没有。

　　小玉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发着温润光泽的鲛珠颈链，眼睛里映出两颗星点，看起来乖巧极了，只看了一眼就忙盖上盒子屁颠屁颠追上稚风：“神仙哥哥，谢谢你，但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稚风被他絮絮叨叨烦得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停下来看着他认真说道：“你付了一顿饭钱，我回礼是应该的，我不想占你便宜。”

　　小玉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呆了呆：“哦……我还以为，你和爹爹娘亲一样喜欢我呢……”

　　稚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呆……：“哪有人刚见面就喜欢一个陌生人的。”这世上他只喜欢自己的母妃，姜元皓那小子楞手楞脚的，只勉强能入他的眼，剩下的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过客。

　　“这项链你带在身上，可以增强体魄，助你凝元。”他甩下这句话便拉上不远处买了一堆稀奇玩意泄愤的姜元皓回了旅店。

　　小玉也没有沮丧，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同龄人的礼物，这是不是证明他们可以成为朋友了呀，想想就开心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颠颠儿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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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想跟神仙哥哥做好朋友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