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调碎玉》吟枳

8、第八章

　　回了旅店，稚风刚要回他的房间休息却被小玉叫住了。他询问地看过去，只见小玉有些扭捏地捧着盒子问他：“神仙哥哥……这项链我自己戴不上，你可以帮我一下吗？”说完还眼巴巴地望着他。

　　明明他自己在前边系上扣子就能转到后面去，但想了想这人的智商，稚风也没拒绝，站在房门口也没让人进去，微微矮下了身子，将项链拿在手里让小玉自己把头发撩到一旁转过身去，手从他面前绕了一圈又松开，却不小心碰到他后颈细腻的肌肤，激得小玉一阵颤栗闪躲，背脊都忍不住夹紧了，像是感觉到了背后之人不满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嘿嘿……我有点怕痒。”

　　稚风收回目光，这次注意着没有再碰到他，飞快地系好了扣，转身嘭地将房门关上了。

　　又过了一日，宫中总算来了支援，一批去搜寻失踪的羽林军下落，另一批跟着被皇太子差遣过去引路的稚风回了镇上。

　　这次有人支援，镇里剩下的妖怪也很快被清理掉，只有小玉的爹爹棘手了点，但羽林军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魂力高强武功卓绝，一番围攻之下它便倒了地。

　　小玉在稚风的指导下事先在城里买了两副简易棺材，事发突然来不及定制符合他爹娘身份的了，这是一场无比匆忙的葬礼，全场甚至只有一人认识它们。他们将这两具尸体一起搬到了离镇上不远的墓地，小玉家世代都葬在此处，由他亲手捧起尘土，混着眼泪将它们一点一点掩埋，最后献上一束城里买的花，话都说尽了又默坐了许久才起身告辞。

　　至此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成了这偌大的镇子唯一的幸存者，在这世上是真的举目无亲、茕茕孑立了，不由又是一阵失落，不知该何去何从。

　　稚风看他孤苦无依实在可怜，思索着在城中何处为他找一个容身之所，边想边往外走，现在事情都办完了，他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小玉却以为他们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慌慌张张地跑向稚风，抓住了他的手：“神仙哥哥……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我在世上没有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虽然现在还不会……但是我可以学，求你了呜呜呜呜……不要把小玉一个人丢在这里。”

　　稚风看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心中有些许不忍，但也没有随便带个人回宫的打算：“我会为你在城内找一处庇护之所。”

　　小玉看他如此决绝，更加惊恐了，慌忙抱住他的胳膊：“小玉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呜呜……小玉会，变强的，可以保护你的，还可以伺候你做你的随从，小玉不要钱，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呜呜呜……全世间我只认识你了……”

　　看来小玉还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宫中可不一定会比这里更安全……稚风抽了抽手，被抱得死紧，他一动还被抱得更紧了。他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权衡一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反正春和宫中除了自己和母妃之外只有一名丫鬟，多他一个倒也算给母妃做个伴了。

　　稚风看着小玉认真地说：“我这儿并不比城中安全和自由，还很冷清，你要是来了只会觉得无聊和寂寞。”

　　小玉见他有松口的迹象笑出了一口牙，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不止：“嗯嗯！小玉不在乎，我想跟神仙哥哥在一起！”

　　他这话说得实在直白，稚风无奈，脸上都闪过一抹红，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道：“那行，我会将你收做小厮带回宫中，”“宫……宫中？！神仙哥哥……是，”小玉掩住嘴小声问，脸上兴奋得泛起红晕，“是皇帝吗？！”

　　“……”稚风被这小傻子打断一阵无语，看来他只知道宫中有一个皇帝，“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他众多子嗣中第五个出生的。你既然什么都不懂，入京城之后就要谨言慎行，当心被有心人利用，剩下的我会慢慢教你。”他既然决定了要把小玉带回去就会对他负责，只是希望他到时候看到自己在宫中并不受待见甚至被牵连时不要后悔。

　　“嗯嗯！请神仙哥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听话，每日伺候你更衣洗漱！”小玉生怕他下一刻会反悔，紧紧抓着他的手晃了晃，第一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从今以后他在世上就又有一个亲近的人啦！

　　“……你不用做这些。”稚风终于将手抽了出来，低头一看都被握得通红了，他只打算让小玉学学扫撒除尘，每日在宫中拔拔草，陪着母妃就够了，他性子这么活泼聒噪，应该能逗母妃开心。

　　他此刻才第一次认真观察眼前这人，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眼睛圆润灵动，眼珠颜色比常人浅，泛着琥珀色，眼角微微下垂，鼻子小巧挺翘，一张粉嫩的樱桃小嘴缀在下面，下巴尖尖小小的，长了一张十分惹人疼的小脸蛋，并且他本就比常人白皙的脸上竟然有一颗小小的白色的痣点在鼻梁上贴近右边内眼角的位置，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稚风收回目光，交代完这些他就迈开腿欲回城中与其他人汇合，小玉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神仙哥哥，我叫怀玉，怀念的怀，玉佩的玉，但是你叫我小玉就好啦！”

　　稚风心知他虽然看起来比自己矮小，但实际比自己要年长一岁，不打算占这个便宜，既然他自己主动说了姓名倒也省得他再问了，实话实说道：“你比我年长一岁，以后不用再叫我……哥哥。”第一次说出这个词，他忍不住有点想挠头，感觉十分诡异。

　　小玉惊了一呆，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比他高出一整截的人竟然比他还要小一岁……虽然他自幼身体虚弱比同龄人要矮，但也没见过比自己年幼还高出这么多的，更加佩服这位弟弟哥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小玉也继续吵吵着他的耳朵：“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主人呀？还是公子？我们家的小厮就是这么叫我的。”

　　稚风又站住了，他确实欠对方一个自我介绍：“我叫稚风，你可以直接唤我姓名。”他不习惯听人那样喊他，何况他并没有真的打算把怀玉当成小厮使唤，只当是为母妃找了个小孩作伴。

　　“哦……”小玉也不习惯直接称呼对方姓名，这几天下来“神仙哥哥”四个字已经被他喊得无比贯口顺耳，并且就算他不懂什么皇宫里的事也能猜想到，既然皇帝的地位那么至高无上万人敬仰，那他的儿子定然也要十分受人尊敬才行，并且在他心里，稚风真的就是像神仙哥哥一样的存在，又强大又聪明可靠，救了他好几命。

　　回到城中汇合后众人便坐上各自的魂兽车启程回宫，稚风的车里又多了个人，显得有些局促拥挤，但更烦人的还是耳朵快要被吵得爆炸了。

　　“稚风，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他，要当他的好兄弟了？送了他我没有的礼物还不够，还要带回宫中跟你一起生活？！那我怎么办？我不允许！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姜元皓在他耳边左一句。

　　“姜公子，不是的，我是神仙哥哥的小厮，帮他洒扫院子的！”小玉在他耳边右一句。“神仙哥哥”这个称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这里已经成了稚风的专属，听得姜元皓又是一阵不爽：“嘿！什么时候就他是神仙哥哥，我就成了姜公子，你偏心太过分了！我在镇上难道没保护你吗？”

　　稚风给他脑壳来了一下：“吵死了，两边的醋你都要吃，我看你就是闲不住嘴寂寞了而已。”

　　“你干嘛打我不打他！”姜元皓捂着脑门委屈极了，愤愤不平地指着他控诉，“好好好，你们都偏心，我看我在这车里就是多余的！”

　　稚华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在车中听到他们那的欢笑吵闹声，心绪一动，“呵呵”地低笑两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的五皇弟也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压根不在乎那小傻子的死活，竟敢将他带回去……

　　魂兽车比寻常的马车要快上许多，他们不到三日便回了宫，失踪的羽林军的消息也已经送到了宫中。

　　那些羽林军无一例外全都死在镇子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不知是被何人引过去杀死的，尸体周围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再加上此行一位世子死得尸骨无存，皇上十分震怒，将他们全都罚了三月禁闭，令人彻查此事，只是能不能查出来……背后那人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必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人抓。

　　稚风带着怀玉回了春和宫，心里想象着见到这个小孩母妃会不会高兴异常，在门口便唤了几声母妃，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不安在稚风心下蔓延开来，他疾步往里走着，边走边唤，背上和额头沁出一片细密的冷汗，院子和厢房都看遍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母妃的踪影，“轰”地一声，稚风仿佛听到自己内心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母妃……母妃？！人呢……您别跟风儿开玩笑……母妃！”他急得团团转，突然找不到方向，不知道下一刻该去哪寻找，突然心头一亮，母妃一定是出去了……一定……他这么想着便要往外走，却撞上了刚领完宫中分配的秋冬布料回来的小蝶：“公子？！您终于回来了！”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喜，而是略带一些不忍。

　　“小蝶……母妃人呢？”稚风看到她的表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会的……他才出去不到半月，在路上也没听到任何消息，母妃一定不会出事的！

　　“夫人她……”小蝶迎着稚风期待又焦虑的眼神艰难地说，“夫人……在公子出门之后就突然昏倒了，在那之后一直整日半昏半醒的，大夫都说……没辙了，五日前……夫人没挺过去……走了。”

　　“走……了？走去……哪？”潜意识里不能接受这个回答，稚风神情恍惚地顺着话问到。

　　“神仙哥哥……”饶是平日里反应总要慢别人半拍的怀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没想到神仙哥哥跟自己的遭遇竟然有些相似……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吧？这么想着，他心疼地把手搭在稚风背后捋了捋。

　　稚风却宛若没有察觉到那只手的存在，疑惑地歪头追问着：“母妃走去哪了？”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但仍然自欺欺人地期盼着会听到奇迹般的回答。

　　小蝶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手中的布匹都险些掉落在地上，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颤抖着回答道：“请公子放心……夫人……已经被妥善安葬了。”

　　听到“安葬”这两个字眼，稚风眼睛蓦然睁大，目眦欲裂仿佛要吃人：“妥善？母妃走了五日……我却连个消息都没听到！简直欺人太甚……”母妃的最后几日光阴却缠绵病榻，一定又痛苦又孤寂，他却没法陪在母妃身边守护她最后的时光！

　　小蝶被吓坏了，她第一次见自家公子如此恼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地嗫嚅着：“公，公子……请……节哀……”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现在的智力水平相当于九岁的小孩啦，之所以笨呼呼的都是有原因的，小殿下这个称呼也是后面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