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请闭眼》离月心

1、任性

　　“……”

　　女人的质问，孩子的啼哭，男人不耐烦的回应……嘈杂的声音，隔着层膜似的，听不太真切，在静悄悄的深夜却略显几分突兀，从她手中托举着的小小方砖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我的大脑。

　　“妈，睡觉去吧。”

　　我转过头去，稍稍提高了嗓音，再次提醒道。

　　她还沉浸在那一小方幻想的世界里，莹白的光影投射出故作姿态的悲欢，虚构的台本演绎着轻描淡写的苦情，如此的浮夸，但她似乎永远对此乐此不疲。

　　看着她湿润的眼角，揩拭鼻翼的手指，我又轻唤了几声。

　　黝黑的眼珠转动，向上一剜，她抬眼看向了我，脸色沉沉，似夜巷穿堂的风，透着冷意。

　　“怎么，在你这儿呆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当然不是。”

　　“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

　　女人没有搭话。

　　我转回身，继续敲击着键盘。

　　一旁的手机，像是头源源不断产出和增殖的怪物，嗡嗡的震动。食指一划，破开黑色的屏幕，点开软件上鲜亮的红点，查收新的消息。看着不断滚动的白色气泡，许是长时间用眼工作的缘故，我的眼睛有些酸涩，精神也略感疲惫。

　　按熄了手机，却也没直接放下，只是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屏幕，与反光中的自己对视。
　　疲惫的大脑不但不趁机休憩，反而又开始不厌其烦地运转，走马观花般，渐渐浮现起昔日里的种种场景。

　　*

　　冷白的灯管连成一片，铺满了头顶泛黄的天花板，板正的办公桌肩靠着肩，比鸽子笼大点的地方堆砌着大摞资料，五花八门。

　　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敲击键盘的哒哒声，以及小声的私语和窃笑，回响在这片四四方方的空间之中。

　　那些物件发出的声响一如往常，当然，那些人声也一如往常，一如往常地避开了角落，避开了我。

　　可每当我抬起头，一切都显得再平常不过，大家似乎都在专注于工作，忙于自己的事。

　　分明是有声的世界，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静默，静默得瘆人。

　　突然，一切声音都止息了。

　　异常凝滞的氛围，迫使我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心神，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推门而来的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染着艳红的丹蔻，一只女人的手。

　　视线再向上一移，记忆的最后，定格在那位不速之客投向我的眼神上，熟悉的，狼一样，玩味、狡黠，定定的注视，仿佛圈住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躲避人的眼睛。

　　那两口沉沉的黑洞里，仿佛蛰伏着什么令人悚然的存在，不能深究。

　　*

　　女人尖利的哭叫，男人兽般的怒吼，器皿摔碎的响声……嘈杂的声音，隔着层膜似的，听不太真切，在静谧的深夜愈显突兀。

　　“妈，做完这周，我就换工作了。”

　　沉默良久，我突然出声道。

　　“怎么？现在的待遇不是挺好？”

　　女人这回连头都懒得抬了。

　　“何况，公司里你爸也在，有他照拂你，换什么换？”

　　“嗯，但是……”

　　嘴唇开了又合，我还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但是。”

　　女人的声音倏然冷了下来。

　　“陆命，不要任性。”

　　一切止于此，我没再说什么。

　　指尖流畅地敲完一行字，往后一躺。靠着椅背，仰头，空茫的眼神一时找不到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