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请闭眼》离月心

2、窥伺

　　苍苍的天幕，缀着银白的星子，海水静谧而黛蓝，宛若被风吹皱的丝绸，粼粼浮光卷起霜雪。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懵懂地撞向岸边的礁石，被推挤着奔赴，然后，粉身碎骨。

　　它静静地趴伏在礁石上，生长着尖爪的手指微微抽搐着，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粗重的喘息从它纤细的喉管内呼出，在寒凉的夜色中，点染出一小片朦胧的白色水雾。

　　“……”

　　奇异、微凉的语调从它的唇齿间吐露，仿若礁石顶垂落的月华，第一次造访人间。

　　海藻似的墨色发丝蜷曲似蛇，攀援在它苍白的后背肌肤上，泛着星星点点的幽光，鱼鳍状的银蓝翼翅从后腰处破开，翅膜随着呼吸不断开翕动着。

　　它银蓝的鱼尾，硕大的尾鳍浸润在海水里，随着浪花的拍击，如同烟丝般微漾，蔓延开缕缕血色。

　　粗粝的礁石表面，暗红无声流淌成溪。

　　愈发浓郁的夜色之中，两点金焰灼灼，紧缩成一线的瞳，是兽类的瞳，是属于捕食者的眼。

　　它在窥伺着我。

　　*

　　甩去手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些许泡沫，我皱了皱眉。

　　零星的血点，鱼类特有的黑膜，细碎的银鳞，不可名状的混杂物，湿漉漉的一团，黏附在池壁上。

　　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案板和水槽，一低头，再看看满手滑腻的血渍，我忍不住叹气。

　　果然，杀鱼这种事，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拧开水龙头，水哗哗流下，我仔细地冲洗着手掌和指缝。

　　若有若无的鱼腥味不断钻入鼻尖，引起生理性的不适，让人几欲作呕。

　　“你在干什么？”

　　粗哑的声音乍响。

　　我把龙头拧上，手往毛巾上一抹，回首与声音的主人对视。

　　昏黄的灯光下，一位中年男性背光而立。

　　秃顶，啤酒肚，说不上高大的身材。细眯的眼睛中，眼白泛着点浑浊的黄，眼黑沉得望不见底，如同干枯的古井，腐烂、潮湿的软泥，是食腐生物的乐园。

　　“今天回来得挺早。”

　　“嗯。”男人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似有可无的，算作回应，他把皮包往沙发上一甩，跨步进了厨房。

　　厨房空间狭小，不过两平方左右，加上零散分布的电器和灶台，两个成年男子站在里面，委实拥挤的很。

　　料理台上，柔软的棉白布料饱蘸了水分，印着点深沉、湿润的灰，多余的水分从毛巾的一角慢慢凝聚成饱满的水珠，坠入下方的水槽中。

　　男人的视线循着水珠的轨迹往下一坠。

　　水槽里还遍布着未来得及处理的杂碎，和一把沾染着斑驳血迹的方片菜刀。

　　他细眯的眼又转回，盯着我看了会儿，略微发福的脸庞辨不出什么喜怒。

　　“下次动手利索点，”

　　半晌，男人淡淡说道。

　　“快点收拾吧，我饿了。”

　　语毕，便又跨出了这方逼仄的空间。

　　“好。”

　　我应了声，手头继续料理了起来。

　　方片菜刀被擦洗一净，露出亮银的刀身。

　　银光一闪，沉闷、黏腻的裂帛声过后，银白的鱼皮绽开，嫩红、细腻的肉纹肌理敞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