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图令》猪菲菲

2、绝心谷

　　水牢之外，是一片绿郁的竹林，竹林的中间蜿蜒着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小路的尽头长着数十棵大树，树干长着又长又硬的刺，树上藤蔓缠绕，结满颜色暗黑的果子。

　　树的旁边是一片草坪，草坪上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草坪一直铺到山脚，一道山涧的泉水潺潺而下，在草坪的边缘形成一个天然的池子。

　　池子附近，几座石头小桥，几个木头亭子，被迂回的连廊连接起来，因为是谷底，这里终年云雾缭乱，美得宛如人间仙境。

　　池子的左侧依山建了几间又黑又暗的石头屋，光秃秃的石屋没有一丝绿色的点缀，就连石屋四周的苔藓也很配合地长成黑色，房屋四周挂着许多黑色的飘带，飘带随风扬起，让人不由联想起古墓的阴森来。

　　这几间黑不溜秋的房子与周围的美景显得格格不入，突兀地耸立在那里，好似一幅完美的山水画卷上，不幸滴了几滴墨水。

　　在石屋和池子之间，有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上一个身着黑色衣袍，头发花白，面容狰狞的老妇正闭眼打坐，旁边一个同样穿着一身黑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小心翼翼地站着。

　　在这幽静的山谷里，一老一少，一坐一站，不说一句话，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呆着，仿佛要跟时间一起静止成两座雕像。

　　听到水牢传出一声巨响，老妇动了几下眼皮，“ 阿翠，你去水牢看一下。”

　　阿翠也听到了水牢发出的巨响，水牢里除了白袍女子，没有其他人，那女子已经好几天没动过一下，要不是她唇角偶尔冒出的一两个细微的水泡，阿翠都要怀疑那女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一个将死之人不可能发出如此大的声音，绝心谷平时连只飞虫都不敢随意靠近，难道真的有人能在婆婆的眼皮底下溜入了水牢。

　　阿翠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疑虑告诉婆婆，思考一番，她还是决定放弃，阿婆不会听她的。

　　她诺诺地应了声好，转身正欲离开，老妇叫住了她，“ 你神色躲躲闪闪，可是有话要说。”

　　阿翠驻足。

　　阿翠从小便在绝心谷陪伴婆婆，可是几百年来，她仍旧捉摸不透婆婆阴晴不定的性格，水牢里那女子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大可不必为了不相关的人而惹怒婆婆。

　　阿翠毕恭毕敬，“婆婆，我没有别的话要说。”

　　“ 你且放心，那女子命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一定要泡够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伤到她的筋骨，只有筋骨受损，才能彻底制服她。”

　　阿翠被婆婆看破心事，更加不敢继续逗留，婆婆话音一落，她便快步离开，裙裾翩飞，脚步轻盈地沿着小路一直走去。

　　水牢平时只用来关一些到谷底偷吃黑梨的小妖小怪，那些修为低下的小妖怪关个一两天，不是修为散尽显出原形，就是魂飞魄散直接归西，如今婆婆竟要关那女子七七四十九天，也不知那女子因何惹怒了婆婆，阿翠跟在婆婆身边几百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婆婆对人下如此酷刑。

　　七七四十九天，即便是泡在温水里都能把人全身泡腐烂，更何况是泡在这结着冰渣的水，阿翠跟着婆婆苦练了几百年，修为也不算低，可她仍有些不敢想象那女子能在水牢里捱得了七七四十九天，就算真能捱过七七四十九天，如果不幸灵源受损，修为散尽，也成了一个废人。

　　阿翠心中虽有些惋惜，可这是婆婆的旨意，她也只能照办。

　　来到水牢，阿翠才打开门，惊得眼球差点要掉了出来。

　　水面上白烟弥漫，一阵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女子的身体在水里汩汩冒着热气，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她的体内奔涌而出，愣是把冰冷的水牢变成了一个活温泉。

　　女子身上的紫色已渐渐褪去，面色也恢复了一丝红润，虽然仍一动不动，可是比起前几日的僵尸态，此刻浮在水中，仿似一个沉睡的仙子。

　　阿翠不敢相信一个全身僵硬，濒临死亡的人，还能激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她颤巍巍走近，伸手探一下池里的水，水是温的，她又推了推女子的身体。

　　估计是感受到外力，女子的眉心猛地皱了一下，缓缓地松开，女子表情复杂，嘴角抽扯，似乎有千言万语又张不开嘴，最终从齿缝间逸出两个轻微的字，救…我….

　　担心女子随时会醒来，就算栓住女子手脚的铁链是罕见的金属所造，刀剑难断，可是这女子的灵力如此强大，恐怕不是铁链能困。

　　阿翠不敢迟疑，起身夺门而出，神色慌张往回跑，来到婆婆身边，阿翠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先传来了婆婆的训斥声。

　　“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遇事不要慌，自己乱了阵脚，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被婆婆训斥，阿翠垂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阿翠谨记婆婆的教诲。”

　　婆婆不出声，阿翠也不敢再出声，一动不动站在婆婆身边，两人一站一坐，又仿佛变回了雕像。

　　山涧清泉，潺潺入耳，鸟虫叽啾，清晰可闻。

　　阿翠目光呆滞地瞅着前方，脑海不断浮现女子痛苦的神情，耳边不断回旋那细若游丝的声音，救…我….

　　就在阿翠第三次偷偷把目光瞄向老妇，老妇终于开口，“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 冷月婆婆….”

　　想到水牢里不可思议的一幕，阿翠一时紧张，把婆婆的名号也叫了出来，其实阿翠也不知道婆婆是不是真的叫冷月，只是一只万年蛇妖，每次来偷吃黑梨圣果提高灵力，都被婆婆打得屁滚尿流，打不过婆婆，蛇妖便经常在谷口骂骂咧咧，“ 冷月你这个老巫婆，你打不过冷心，做不成人人尊敬的圣母，你就把气撒到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身上…..”

　　听多了，阿翠便也认为婆婆就叫冷月，只是婆婆没有承认，阿翠从来不敢呼婆婆的名号。

　　意识到自己失态，阿翠深吸两口气，平复好心情才说到，“ 婆婆，水牢里的女子全身泛着热气…..”

　　“ 我知道了….” 阿翠话没说完已被老妇打断。

　　“ 没想到那个死八婆如此疼爱这个徒弟，连世间罕有的护源丹都舍得给她服用。”

　　婆婆虽然嘴上骂着，那张阴沉如墨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变化，阿翠猜不出婆婆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她说话，况且婆婆口中的死八婆指的是谁，阿翠不清楚，便不敢搭腔。

　　似乎从阿翠还是一只小青蛇，被婆婆带到这绝心谷修炼成人形，婆婆除了每天阴沉着脸，她就没见过婆婆还有第二种表情。

　　婆婆虽不苟言笑，可是对阿翠也是极好的，不仅教授她练习修为，还给她服了不少灵丹，以至于这几年她的灵力提高得特别快，一般是妖兽都不是她对手。

　　这几百年来，婆婆很少出谷，出谷也多半是去别的地方摘採灵药回来炼制丹药，或者带一些异兽回来驯养，给阿翠解闷。

　　这次婆婆出去的时间特别长，回来的时候扔给她一个麻袋，吩咐她拿去水牢，用铁链拴住手脚，放入最冷的冰水浸泡。

　　阿翠一开始还以为又是谷口的那些小妖又冒犯了婆婆，被婆婆抓回来惩罚，没想到打开一开，是一个眉目清秀，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仙气的年轻女子……

　　“ 你去把那女子捞起来，关进山洞，每隔两日喂她吃一粒丹药。” 婆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扔给阿翠。

　　阿翠双手接住瓶子，对婆婆作揖，“ 我这就去办。”

　　阿翠转身又朝水牢走去，走进竹林，离开婆婆的视线，她忍不住拿出瓶子细看，平时婆婆的丹药都是阿翠帮忙练制，主要功效她多少也清楚一些，她好奇地打开瓶子放在鼻子边嗅了嗅，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这不像是她平时炼的丹药，反倒像是毒性很烈的毒药。

　　莫非浸不死女子，婆婆又想毒死她，可是婆婆好像完全没有要那女子性命的意思，否则也不会让她每隔两天就去水牢给女子输入灵力。

　　那女子亦是神奇，自从泡进水里就没醒过，一个在冰水里泡了十多天，看似奄奄一息的人，忽然间又醒过来，还能用灵力把地板掀起，将水口上兽头弄断，几百年来，阿翠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奇人，她对女子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婆婆更是奇怪，话都没听她说完，就知道女子服了什么护源丹，还骂起人来，阿翠也是第一次听见婆婆骂人，为了那女子骂人。

　　阿翠隐约觉得婆婆和那女子之间存在某种特殊的关系，婆婆似乎很了解女子的情况，只是她从来都不敢问婆婆任何关于修炼以外的问题。

　　几百年来，阿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按照婆婆的吩咐来做，她从来不敢违抗婆婆，也不敢问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之，只要是婆婆要做的事情，阿翠认为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