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寒山》既望_1616

8、天阔

　　谁言天地宽。

　　近日，为了给两个孩子选教书的夫子，太后可谓是操碎了心。

　　有名望的文人考虑到宫中势力，不愿意来教，纷纷婉拒；愿意来教的寒门读书人，太后又觉得人家实力不足。

　　廉弈对自己干的事后知后觉地心有余悸，尤其是在看到沈彻献礼后贵妃那不善的神情和借口身体不适拂袖而去的样子，以及陛下同样不虞的脸色之后。

　　因此她昨日宴后抓着来赴宴的阿母和祖母不放，一直翻来覆去地问自己这样干是不是不太好。

　　阿母笑了笑，揉揉她细软的头发说，阿弈长大了，做事知道考虑后果了。
　　廉弈更关心问题的答案，抓住母亲的手着急地问到底有没有关系呀？

　　母亲却还是笑着说，没关系呀。阿弈只要干自己想干的事就好了。不管别人怎样想，阿母永远站在你这边。我想婆母也是这样想的吧。

　　廉弈用求证的眼神扭头看祖母，只看见鬓边微霜的老人用同样的笑容对着自己，“是啊。就算咱老侯爷不在了，齐安侯府还是有点家底的，他们不能怎么样。”

　　不过商景辙还是不放心，来信多次叮嘱廉弈，不要再像上次那么莽撞了，要小心一点。不要热血上头去惹不该惹的人。

　　“别发呆了，”沈彻走进屋，“太后娘娘给你我找了位夫子，在喊我们前去拜会。”

　　廉弈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一进屋却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嗯？阿弈这神情，是认识了？”太后笑着说。

　　还不等廉弈开口，林璎就起身福礼，回答道：“回禀娘娘，弈女公子与我小妹是青梅好友，两家之间多有往来。”

　　廉弈也弯弯眉眼点头，对这个夫子人选很是高兴——璎姊姊是好脾气的温柔美人，终于不用担心夫子是个古板老学究，背不出来要被痛打手板的那种。

　　沈彻向林璎行李：“林夫子好。”
　　林璎亦回礼。

　　太后招呼三人坐下，说：“别看璎女公子十又七岁的年纪不大，但文采已闻名桐都，教你们两个小鬼头是绰绰有余了。”

　　林璎点头：“太后谬赞。教书的同时也有助于我备考科举，先谢过两位不嫌弃。”

　　沈彻微微点头回应，廉弈也摆摆手：“璎姊姊愿意来教我们是我们的福气。”

　　生活很快就步入了正轨，廉弈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有读书的时间，也有玩乐的时间，还有沈彻这种特别好玩好逗的家伙陪着。

　　廉弈很喜欢林璎讲诗经，讲“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讲“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还讲“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但廉弈又忍不住说闲话的心思，老是趁着林璎让二人自习、自己出去拿东西什么的时候偷偷讲话。

　　前日学《木瓜》——“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廉弈：“听见没有，我木桃给了，你的琼瑶呢？”

　　沈彻认真看书，没有搭理。

　　昨日学《出车》——“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

　　廉弈：“这得是什么人物呀只消看一眼就郁闷全消了，我以后若是结婚也要跟这种人结，摆在家里只是看着就有滋有味。”

　　沈彻认真习字，没有搭理。

　　今日学《柏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廉弈：“你以后有心悦的女公子，也会偷偷给人家说这种话吗？”

　　沈彻呼吸一滞，耳根子满满被红色浸润，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好好读书，别乱说些有的没的。”

　　廉弈：“别打岔……哦我知道了，你这种呆子，是不是不敢说这种话讨人家欢心啊。那你认真学，你学以致用。”

　　沈彻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继续认真学习，不再搭理。

　　时间就像宫道旁的小河，很快地流走。
　　七月十九，沈彻的九岁生日到了。

　　不像沈御诞辰的百人筵席，也没有沈徽诞辰的名流相贺，这向来只是个无人在意的寻常日子。

　　但今年不一样，廉弈记得。
　　而且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没人给过就两个人在廉弈的寝殿里自己过，廉弈把他叫来，送了他一叠话本子。

　　“你这是什么表情？”廉弈不满，“这些都是典藏版的。”

　　沈彻闻言马上进行表情管理：“嗯嗯，好厉害，谢谢。”

　　廉弈俯身凑在他耳边：“过生日都要吃长寿面。想不想吃？”

　　沈彻迷茫：“长手棉？那是什么？”

　　“等着我。”廉弈拍拍他的肩，自己溜出去了。

　　沈彻左等右等，点在碗碟里的红秋烛已经快燃尽了，他只好又点起一根。

　　终于，门被敲响。沈彻打开门，看见灰头土脸的廉弈端着一碗………面。

　　“这是……？”

　　“没见识了吧，这是长寿面，听说生日这天吃了这个能活很久很久，”廉弈煞有介事地把面摆在桌子上，洋洋得意地介绍，“我亲手和的面，加了青菜，鸡肉，猪肉脯，还有一些调味料。”

　　沈彻继续做表情管理，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噢，看起来…很好吃。”

　　廉弈：“别演了，你赶快尝尝。”

　　沈彻挑了一筷入口。
　　嗯，入口即烂，酸中有甜，甜中带辣，辣里有咸。

　　不过沈彻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推开廉弈探过来的试图亲身尝尝的手，一股脑地全喝了。

　　是难喝，但自己还有过没饭吃饿两天、吃馊菜的经历，这有什么的。

　　廉弈快马加鞭进行下一步，把红秋烛火放在沈彻面前：“你对着烛火许一个愿望，然后把烛火吹灭。”

　　“为什么？”沈彻疑惑。

　　“据说烛火能把你的愿望传递给神仙。”廉弈一本正经。

　　“噢。”
　　于是沈彻开始认认真真地闭上眼睛许下愿望，过了一会，轻轻吹灭了秋烛。

　　然后廉弈又把秋烛点起来了。

　　沈彻：？

　　廉弈轻轻拍拍他：“到我了，我来送诞辰祝福。”

　　沈彻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她。

　　紫金檀木桌上的烛光照着女孩微红的脸庞，他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严肃地看着沈彻，缓缓开口。

　　“一愿沈彻所愿皆成，所求皆得。”
　　“二愿沈彻欢喜常在，忘掉过去的不愉快，学会等待，终有一日藏锋出鞘，拨开乌云见月明。”
　　“三愿沈彻自由，宫墙难困真鹰隼，有朝得见天高云阔。”

　　廉弈说完，见沈彻愣愣的，不满地瘪瘪嘴：“我想了许久的贺词，不满意？”

　　沈彻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庆幸烛火幽微，照不出他微红的眼眶。

　　“很满意。真的，谢谢你。”

　　话音刚落，殿外有宫人在敲门。

　　“二皇子，女公子，唐贵人娘娘托人给二殿下送来一套棉衣。说是她亲手所绣，给二殿下冬日里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