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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夕 ...

  •   明明明月是前身。

      咸纪十七年,八月十五月夕节前后。

      达兰苑的秋桂都开了,花香飘了满宫廷。黄澄澄的细碎花朵像碾碎了的金子,嵌在枝头。

      廉弈无心在意从沉红木窗棱外逸散进来的、清洌的桂花香,她端坐在黄铜镜前,乖乖地让璎姊姊打扮自己。

      林璎懂女孩的小心思,她手上忙活不停,又笑着问:“阿弈要去见重要的人吗,怎么一大早就央着我给你梳妆?”

      廉弈感觉脸颊发烫,悄摸摸地寄希望于脸上的妆粉能盖住这片红霞,说:“也没…也没多重要啦。”

      林璎笑意愈深,却也识时务地不再追问。
      她拿出红红的胭脂盒,“咔吧”一声打开,迟疑着问:“这个也要涂吗?”

      十一岁岁的小姑娘审美还没成型,廉弈哪知道什么美不美,只觉得涂了就好看,于是坚定地点点头。

      林璎年纪也不大,平日里只痴迷于书本典籍,实际上也不甚懂什么时兴的打扮,不过既然被小家伙如此信任,她自然义不容辞地走马上任,沾着妆粉的手颤颤巍巍地抹在她脸上。

      等打扮完,林璎看着自己的“作品”,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脸颊白得像白面仙,嘴唇红得像画皮鬼,综合在她这张脸上分外滑稽。

      “要不算了吧?”林璎透过镜子和廉弈对视,脸上勉强的笑也快挂不住了。

      但是耐不住廉弈自我感觉良好,摆摆手说:“就这样就挺好,姊姊来帮我挑件衣服。”

      等两人收拾完,林璎还是处于良心拉住了她:“等等……你真的要这样出去吗?”

      廉弈用她的那张鬼脸,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放心!”

      沈彻左手抱着书走在连廊上,突然看见一个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跑来。
      当那个“东西”从自己身边飞快地溜过去的时候,沈彻转身伸手一把揪住了她。

      “你……”他欲问又止。

      廉弈用对林璎展现的同样的笑容回答了他:“好看吗?”

      沈彻纠结一瞬,就在廉弈要开口说他没眼光之前开口:“呃……好看。吧。”

      廉弈满意地点点头,没有与他过多纠缠,提着裙摆继续摇摇晃晃地朝着长信宫正殿跑去。

      沈彻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原来不是化着玩来找他扮家家酒的,于是努力朝着她喊道:“你干什么去?”

      廉弈摆摆手:“见人去——”

      正殿内。

      徐太后笑意正浓,即使只是端坐在主位上依旧很忙地指挥宫人,不是吩咐人端上新贡的晖山毛尖茶,就是叮嘱人去催小庖房赶紧做秋桂炖奶酿。

      边忙还不忘边观察王悦老夫人的表情,徐太后音调都跟浸了蜜水似的,好像硬生生地就年轻了许多:“阿姐,你觉得再添一道酒糟桂花粉如何呀?”

      老妇人面上倒是喜怒不显,只是淡淡地扯扯嘴角:“太后客气了,我都可。”

      这是徐妨和王悦自从那日关于为何违背诺言闹翻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看着彼此都不再年轻的容颜,想来岁月在脸上留下印记就算了,在心上也沉下刻痕。

      江侯夫人今日戴上了她最喜欢的碧翠玉簪子,素雅的着装仍不掩美貌,清丽如初,颇有几分少女时的味道。
      江家是世代簪缨的清流名门,当年与侯小世子相恋的事也一时是桐都美谈,更有梨苑以二人相遇相知的故事为原本作《七日思》一戏。

      可惜事随时移,如今夫君天天在外游山玩水不着家,自己唯一的女儿也……
      思及此处,江夫人终于斟酌着开口:“娘娘,阿弈她一向顽皮,多给您添麻烦了,不知她现在在何处呀?”

      徐太后摆摆手,说:“不碍事,这孩子在这还是乖巧得很。估摸着也快来了吧,我特地嘱咐过她,应该不会赖床。”

      “娘娘和两位夫人莫担心,她做事有分寸,自不会乱来。”
      少年温雅的声音在正殿里分外突出,此人行得好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如墨长发、如玉面庞这样的形容在他身上只能是写实。

      老夫人含着笑夸商景辙,真是少年朗朗;江夫人也点头称是,还不住地为他对女儿多年的照顾道谢。

      气氛终于活络起来,但下一秒殿门就被重重地推开,伴随着一大声小女孩的嗓音:“我来了!”

      几道目光同时向那处投去。

      江夫人的眼睛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看什么。
      女儿如魑魅魍魉白日现世一般的妆容固然吸睛,但她发誓自己作为从小看着商景辙他长大的邻家伯母,还是头一次在这个孩子脸上见到幅度这样大的吃惊和不解杂糅的表情。

      “怎么了…”廉弈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羞耻,回望过去,同时挠了挠自己的脸。

      话音一落,大家也终于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笑声混在一起。
      饶是凉秋已至,却让廉弈觉得此处暖烘烘的,烤人。

      江夫人用帕子给她擦脸,话里的笑意还是掩不住,问:“怎么想着把脸搞成这样的?”

      廉弈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正在端着茶水细饮的商景辙,发现对方也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之后抖了一抖,低下头嘀咕:“我乐意。”

      廉弈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她是喜欢商景辙的。

      原本“喜欢”这一词从小听阿母说过很多次,什么“阿弈是阿母的小宝,阿母喜欢阿弈”,什么“瞧,他对你笑呢。阿弟也喜欢阿弈”。
      廉弈本以为喜欢就是这样的喜欢。

      可是廉弈在话本中讲男男女女的故事里,也看见双方互诉喜欢,看过那些故事之后,她突然发觉有某种喜欢好像不是那样对亲近的人就可以说的,必须具体到某一个人,某一个很特别的人。

      廉弈还没真正参悟“喜欢”的道,但商景辙对她而言就是特殊的。
      每次自己遇到难以言说的困难或委屈,每次自己和亲人友人闹别扭,每次自己困惑于某些事或物,商景辙都会帮自己化解掉心结。

      他的安慰每次都让廉弈真正地如释重负,他也教廉弈了很多书上没有的知识和道理,带她看到了这世界上渺小却又独一无二的色彩。
      廉弈坚信他是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

      或许他是全知全能的神仙大人,又或许他掌握了某种能够读自己的心的神秘术法。
      总之,廉弈是认为自己喜欢他的,就像话本故事里的那种喜欢。

      “阿弈,”廉弈听见那人在唤自己,“去年送的桂花糕你还总惦记,在信里央了我多少次,今日总算做好了,给。”

      看众人的反应,廉弈也知道自己这脸着实不好看了,此时宁死也不愿意再让商景辙看见自己的脸了,一股脑地往阿母怀里扎,也不管自己脸上的胭脂不会蹭脏阿母的衣服。

      老夫人打趣说这孩子真是被惯的,小景不要见怪。

      商景辙无奈地笑着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回老夫人道无妨,继续津津有味地看廉弈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此情此景,江夫人不免想到了一件旧事。

      她拂拂廉弈那杂乱的鬓发,看向对面的少年人,真是一派少年端方,清朗如玉竹。

      她忽地开口:“说起来,阿弈和小景还有一个婚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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