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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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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又是我赢了哦。”
清风吹过,绿树荫下,传来少年得意嚣张的欢笑声。
青衣少年把手心里的两枚黑子投入棋奁,从石凳上扬长而去,衣袂飘拂。
对弈的同龄人铁青着一张脸,冷言道:“我们还没下完。”
“可以投子认输了!”
青衣少年不以为意:“你必输。”
一局棋还没有结束,但白子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无回天之力。
再不愿承认,也是持黑子的青衣少年裴泊雪胜了。
只是他这得意洋洋的模样,闹得人心里的不舒服。
同龄人“哼”一声,几枚白子扔下去将棋局震得混乱:“我觉得你起码可以跟我下完,以示对对手的尊敬!”
裴泊雪张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新奇费解的东西。
他不仅是桐山裴氏族长的亲子,家族的少爷,生来锦衣玉食,备受宠爱。
更是阵法世家新生代最优秀的天才,一手阵法出神入化,有囚龙锁凤之功,得族中精心栽培,无数弟子景仰。
他生来就站在了顶点,不需要虚与委蛇,在乎他人想法。
舔他的人比比皆是。
“少爷又赢了!太厉害了!”
气愤的对手不过昙花一现,和他关系好的同龄人早就一拥而上,又是送水又是扇风。
“中午了,去哪里用膳?”
裴泊雪环视他们,心头一松。那么多人喜欢他,说明他做人大差不差,并不惹人讨厌。
笑道:“京城的酒楼都吃腻了,你们有什么好的推荐不?”
众人七嘴八舌地提意见,不知谁说了“松风记的叫花鸡”,得来一众的吹捧,裴泊雪道:“那就松风记了。”
提意见的人转着眼珠子:“少爷,这叫花鸡可都是幼崽小鸡做的,肉鲜,个头小,大家一人一口吃不饱的。”
“那就一人一只。”
众人欢呼“少爷万岁”,早有积极的拿了钱袋子跑去松风记预订了,一时人声鼎沸,无比热闹。
裴泊雪被他们哄得恍恍惚惚,像踩在云里,高高腾起却又不真切。
棠梨树下闪过一抹红色身影,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外在的喧嚣都被一刹那的宁静隔绝了,裴泊雪推开人群:“等我一下。”
他跑到树后,石浅果然在这里等他。幽怨道:“少爷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喜欢跟他们厮混,都不理我了呢。”
旁人喊他少爷是羡慕他的身份,石浅喊他少爷却是规矩使然。石浅是裴氏府中的丫鬟,服侍裴泊雪的姐姐的,无意中和裴泊雪见过一面,竟一见钟情,热情如火地表白“非君不嫁”。
裴泊雪对石浅没什么想法,但他被捧习惯了,得到少女的青睐更是得意骄傲,黏黏糊糊地不明确回应。
“你来找我我不马上就到了吗?孔子能把肉吐出来见宾客,我对你只多不少。”
石浅破涕为笑,不见外地往他额头上杵了一指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把绣好的荷包送给裴泊雪,叮嘱道:“半个月后的世家大比你一定要夺冠,到时候家主让你提奖励,你可一定要要我呀。”
她脸红透了,忸怩起来。
裴泊雪一愣。
要她?他还没想过谈婚论嫁这种事,一时不知怎么说。眼见石浅又要生气,忙道:“嗯好。”
裴泊雪和同门吃喝玩乐了一中午,花掉了十多两银子。他不心疼钱,却心疼超出预算的时间。
一回家就关在房间里做起功课,仔细研读阵法图。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时间流逝。
裴氏是阵法世家,天下阵法最全面的地方,藏书楼里有阵法图和阵法书籍五万多册,为天下之最。
可惜还远远不够。
裴泊雪已经烂熟于心,仍是渴求更多新的阵法。
他索性放下书,重新摊开一张纸自创阵法图。半途而废地扔下笔:“这里变化不通,这里模仿太甚!”
“不能自创阵法,算什么天才!”
咚咚,有人敲门。
裴泊雪正在气头上,恼火道:“不是说我学习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吗!谁人造次!”
“少爷,张小三被人打了,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呀。”
离离夏日,夜晚无比清凉。枝繁叶茂一棵树上,裴泊雪翘着腿端坐在一根树枝上,仰着头侧着身子。
他已经有点后悔答应替小跟班出头了,但当时他在怒火上一时口快答应了,现在也不能反悔了。
跟班们不敢喝少爷平起平坐,挤在树下议论纷纷。
“打得老狠了,你是没看张小三的那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牙齿还送了。”
“话说回来小三为什么被打啊?”
“这别管,少爷不是要替我们出气了吗。”
裴泊雪冷声道:“闭嘴,他来了。”
他坐得高望的远,一时出口提醒,剩下的人都不说话了,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不远处的路口。
打了张小三的人临走前匆匆说要晚上拜会得月禅师,恰逢禅师居住的得月观高耸在山腰,平时人迹罕至,正好给他们抓到了机会在路上设埋伏。
月光照得一地白,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一个人影,朝着得月观的必经之路走过来。
“是时候了!”
裴泊雪扬手飞出一块石头,正好落在阵眼上。阵法完整,登时开启。旁人冷眼旁观还不得知,被围困在中心的人却是大吃一惊,只见周遭树木山石飞快转动,眨眼换了样子。
几个少爷等在外面一刻钟也不见来人走出来,知道被阵法困住了,抛了伪装放声大笑。
“这阵法能困住他多久啊?里面有没有什么陷阱,能给他身上留伤疤的?”
“在外面放把火怎么样,里面的人能跑出来吗?”
众人纷纷献策,裴泊雪只是淡淡微笑。
“他不是阵法家的人,无力破阵。我关他个一天一夜,水米不沾,他就该知道错了。”
“一天?一天怎么够!”
有人叫嚣着加天数,裴泊雪面露不快,还是黏黏糊糊道:“看看再说。”
阵法外有屏障,在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众人只知打人者被困在里面,却看不到他狼狈的模样,兴致不免大打折扣。
“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早训呢。”
他们非要少爷先走,但人头乌央乌央地挤在树下。裴泊雪不想摔到他们身上,挑了个树阴面跳下去。
“噗嗤”一声,身上青衣被树枝划破,布条缠绕在上面。
他不以为意道:“走吧。明天换身新的。”
裴泊雪晚上为朋友出头,做了件大好事,高兴得晚上睡不着,第二天依旧亢奋去拜见母亲。
他母亲紫藤姬本是小妾,但主母姚氏多年前和父亲裴焜感情不和,选择遁入空门,如今由她处理内务。
裴泊雪在她屋里吃过早饭,正要去前院修习,外面一声响:“老爷回来了!”
紫藤姬大喜,连忙起身出迎。
裴焜常年外出,日子久又不通书信,等得她好生寂寞。夫君一别五个月后回家,紫藤姬心花怒放,却见裴泊雪一脸窘迫。
她心一沉,裴泊雪性子跋扈,裴焜回家必受束缚,他大抵是不愿父亲回来的。
当下道:“你这孩子木着干什么!你父亲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不要搅了他人的欢喜。”
裴泊雪抿了抿嘴唇,看她眼神中的期盼,不忍拒绝道:“是,我该高兴的。”
他迎出去,对着风尘仆仆走进来的中年男子行礼道:“爹。”
裴焜个子很高,足足有九尺八,肌肉健硕,面上多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裴泊雪错愕,他在这目光里,看到了审视。
该不会是听到了些不喜欢他的人散播出去的流言吧?
他无声地攥紧了手指,骨节发白,面流冷汗。
那些散播流言者颇懂话术,同一件事经由他们的嘴说出来就觉得兹事体大、罪恶滔天。
但他也无力反驳——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嘛!
紫藤姬眼看气氛不对,插口道:“府里熬了你最喜欢的鸡丝粥……”
“你闭嘴。”
裴焜目光不偏不倚,落在裴泊雪身上,看得他发毛。
紫藤姬越发不安,只觉得完了。
“昨天晚上,你用活树阵困住了一个人?”
竟是这件事,裴泊雪直觉大事不好,冷汗低落。紫藤姬又要回护,裴焜已经吼道:“让他说!”
罢了。
错了认错就好了。
“有这回事,我做的。”
紫藤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裴焜目光炯动:“你可知他是谁?”
“不知。他打了我的朋友,无论是谁我都得出手的,当时也没问。天黑的,没看清脸。”
裴焜冷笑道:“看到了你也不认识!那是御史中丞的儿子客白瑜!”
“哦。”
不知道。没听说过。
还是御史中丞官很大吗,难道阵法世家还怕他么?
“他被困在活树阵里一晚上,家里人发现他没回来出去找,最后还是得月禅师发现山路上有阵法的痕迹,找到我破坏了阵法才把人救出来。”
裴焜气呼呼道:“刚回京就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可真是我好儿子。”
裴泊雪心念一动:“他人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裴泊雪吃惊地看着父亲脸上浮现出来的残忍笑意:“不得不夸你,干得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