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七年》喝杯生椰

20、第 20 章

　　早上起来晨练的周钦看到凌晨一点的消息，还有一些不解，卿舟怎么会这么还没睡。
　　想发一个视频过去，但又想到卿舟现在可能还没醒，遂作罢，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周钦：昨晚怎么那么晚还没睡？国庆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出来去逛逛书咖？
　　发问消息后，周钦便丢开手机去锻炼去了。等到晨练结束，已经是八点多了，估摸着卿舟这时候也应该醒了，但仍然没有回消息。
　　这有点反常，周钦心想，怀着忐忑与犹豫，最终还是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忙音了好一阵，就在周钦准备挂断之时，接通了。
　　“喂，你好。”电话那头是陌生的男声。
　　周钦有点懵，冷静地开口问道：“你好，我是卿舟的朋友，我给她发消息她没回，是出什么事了么？”
　　“卿舟现在不太方便回消息，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透着冷淡。
　　周钦猜不到是什么“不方便”，只好草草应付了一番，挂断了电话。

　　餐桌边，苏女士看着一早上就打蔫了的周钦，出声问道：“国庆假期你要去学校训练吗？不训练的话，咱娘俩就回你外公家一趟，你外婆一直在念叨着你。”
　　原本周钦计划着国庆假期可以和卿舟去市内的公园、书咖逛一逛，现在卿舟几乎处于断联状态，计划赶不上变化。周钦只好收拾收拾和苏女士一起回临市的外婆家了。

　　司机将车停在了宁中附近的商场地面停车场，苏女士下车去取前一阵子拿过来养护的珠宝。周钦坐在后座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之前觉得手感还不错的游戏现在玩起来索然无味，周钦摁灭了手机，转头往窗外看。
　　商场前面就是岚舞团长期租借的演出场地，卿舟曾经带周钦来看过一次舞剧，周钦才留意起这个外观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
　　周钦定睛一看，从舞团场地出来的女孩有点熟悉，随着女孩脚步渐渐走向这边的公交车站，周钦才想起是赵暄妍。
　　两人不是很熟，周钦也不是热心肠的人，周钦原本打算装作不曾见过。突然想起，也许赵暄妍知道卿舟去哪了，俩人不是邻居吗？
　　在司机惊诧的表情下，周钦推开车门向赵暄妍走去。
　　“嗨，我是周钦，我们之前见过。”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吗？”
　　还打算客套一下，再切入主题的，没想到赵暄妍是个干脆利落的性格。周钦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联系不上卿舟，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赵暄妍有点吃惊，随即又管理住了表情，“卿舟的爷爷昨天下午进了抢救室，没抢救过来。程姨和卿伯父都在外出差，还是警备员送舟舟姐去高铁站的。”
　　周钦一上午考虑了许多种情况，但没料到这种情况。听卿舟说过，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小学三年级前都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和爷爷奶奶的关系很好。卿父是家里的长子，现在父亲和母亲都在外地出差，卿舟作为长孙女，需要面对处理很多事情，所以才没时间看手机吧。周钦想到昨晚凌晨一点的“晚安”，也不知卿舟昨晚休息过了没有。
　　周钦还在消化这个消息，赵暄妍开口道：“那个，公交车来了，我先走了。”
　　周钦：“你回家吗？要不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刚好经过那边。”
　　赵暄妍婉言拒绝，周钦也不强求。看着赵暄妍上车后，周钦也回到了自家的车内。
　　去取珠宝的苏女士早已端坐在后排。苏女士一出商场就看见自己儿子在和女生聊天，苏女士不是那种管控欲很强的母亲，便没有上前打扰。周钦一上车，苏女士就批评道，怎么不邀请同学搭个顺风车，让女同学一个人搭公交车走了，多没风度。
　　周钦心不在焉，草草回应了一下。
　　周钦心里还想着卿舟家的事，甚至想要不自己也买高铁票去卿舟爷爷家。地址可以问林曼，林曼应该知道。到了就远远看一眼，不打扰卿舟，估计卿舟也没时间来关照自己。一阵天人交战，周钦最后还是都做罢了，自己莽撞地跑过去，反倒是给卿舟增添负担。
　　看着发过去的消息，周钦觉得人的语言有的时候真的很苍白无力，言语难以传达情感的千万分之一。
　　周钦虽然平时看上去酷酷的，没什么表情，但在外公外婆面前还是一副乖巧讨人喜欢的模样。今天没控制住表情，周钦外婆在席间还偷偷拉过周钦的手，询问出什么事了？你爷爷要是不同意你打篮球，就搬过来和外婆住，外婆养你。
　　周钦伸手一把搂住了还在盘算自己的小金库要给周钦买房子的外婆，说：“我赚钱养你，让你的小金库比现在还翻一番。”

　　因为国庆阅兵，卿父的工作早已被安排，而且事关部队荣誉，身为长官的卿父无法放下一切赶回家，就算是自己的父亲离世，卿父也只能坚守自己的岗位。
　　卿父的上级知道后，也只能允诺等阅兵结束后立马派人送卿父回家。
　　程虹接到消息时，还在西南边陲勘测。因为地形复杂加之位置偏远，直到傍晚程虹跟随工程队回到驻地时才接到消息，立马坐车往最近的机场赶。
　　卿舟到医院的时候，卿爷爷已经走了，除了卿舟一家没赶到，叔叔家和姑姑家都到了。女眷们都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大家都沉湎在悲痛之中，以至于都没发现卿舟的到来。
　　最先看见卿舟的是小叔叔家的堂妹，她扯了扯身边站着的大姑的衣摆，大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扑了过来抱住卿舟，又是用力拍打又是轻轻抚摸，说不清是责备埋怨还是心疼想念。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啊……爸爸都最后都在等着大哥……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早点到，我爸最后还念着‘舟丫头’……你们没有心啊……”
　　姑父过来搀扶走了大姑，卿舟才得以有机会靠近病床。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卿舟却感觉自己挪不开步子，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静止了。
　　卿舟走到病床前，把手搭在了爷爷枯瘦的手上，还带着温热，这双手小时候为自己摇过蒲扇，牵着自己逛过公园，能编出最漂亮的花环，还会做出最甜的桂花糕。小时候卿舟会回爷爷家过暑假，大了就渐渐不回了，每次与爷爷通电话，爷爷总关心着说“累不累”“学习不用太用功了”“多休息休息”，卿舟说自己坐高铁回去看他和奶奶，老爷子明明很像孙女，又怕给儿子儿媳添麻烦，说不用挂念自己。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会忘记流泪。
　　卿舟握住爷爷的手，俯下了身子，轻声地说：“阿公，舟丫头回来了。”就像以往回家的时候，卿舟柔声说到，可是那位总是笑呵呵的小老头不会再出来迎她了。
　　一直坐在床边的奶奶，轻轻拍着卿舟的后背，安慰道：“你爷爷不会怪你的，他就希望你们好好的。”
　　卿舟突然像是被卸了力气，伏在奶奶的膝头，哭出了声。奶奶干瘦但温暖的手，细细地捋着卿舟的头发，卿舟在奶奶身上独有的烤面包的味道中愈发觉得难受，觉得内疚。
　　病房内又陷入了一阵悲戚，直到有医生来提醒后面的殡葬事宜，家里的男长辈们才强打起精神去协商安排。
　　因为卿舟的父母还没感到，一些涉及到长房的事项，在大姑的指导下，卿舟懵懵懂懂地应承下来了。
　　后来一直有人来吊唁，卿舟身为长子之女，一直陪着奶奶在旁接受亲朋好友们的吊唁。直到凌晨一点多，厅堂里只剩下自家人，大姑让叔母带着小辈们去附近酒店休息一下。
　　卿舟回完周钦“晚安”后，盯着输入栏的那一行字：我爷爷离开了，我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没有人有义务承担你的负面情绪，你的负面情绪也许是他人的负担。
　　很小的时候卿舟就深谙此道理，于是把那一行字删干净了。摁灭手机，强迫自己入睡。
　　直到第二天中午卿舟的母亲才赶回来，程虹先去给卿爷爷上了三炷香，又与大姑与叔母一行人互致了悲戚，程虹最后来到卿舟身边，主动抱住了卿舟，在母亲的怀抱里，卿舟才感觉那种失重感、不知所措才有所缓解。

　　因为丧服没有口袋，卿舟将手机放在了休息室。下午趁着人少的时候，卿舟的堂哥才告诉卿舟上午有人打电话过来，自己擅作主张接了。卿舟问是谁？他回忆了一下，说是周钦，还打趣道你们俩这名字还挺有缘的。
　　下午的流程排得很密，卿舟几乎没抽出时间去拿手机。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卿舟才拿着手机偷溜出了殡仪馆，在馆外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看到周钦的消息，才明白周钦已从赵暄妍那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周钦：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说话，我一直都在。
　　眼泪突然盈满了眼眶。来吊唁的人很多，卿舟要关注着奶奶的身体状况，看着奶奶从容大方地接待每一位吊唁的来客，叔叔姑姑他们也维持着礼仪教养，堂弟堂妹们都还没有长大到明白死亡的意义，仿佛这不是爷爷的葬礼，而是一场卿家的宴请。在这种环境下，卿舟感觉到压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快要溺毙的鱼。
　　正当卿舟犹豫着要不要拨个电话的时候，周钦的新消息又进来了。
　　周钦：记得吃饭，爷爷肯定不希望你因为悲伤而不吃饭。我一直都在，抱抱我的宝贝。
　　卿舟也不再犹豫，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卿舟。”
　　听到熟悉的声音，本来还忍住的眼泪，鼻头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听不到回应，周钦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是不是舍不得爷爷离开？爷爷肯定也不想离开你，他会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星星，在快乐的时候，在你伤心的时候，他都陪伴你。我也会和爷爷一样，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周钦的嗓音本来就很低沉，当他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语时，让卿舟觉得很有安全感，不自觉地想要依赖他。像是在狂风暴雨的夜晚迷航的船只，突然找到了避风港。
　　周钦不太会安慰人，出生以来所有的耐心与关心几乎都用在了卿舟身上。卿舟那边的安静与沉默，让周钦心下焦急得恨不得立马见到卿舟，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卿舟带着浓浓地鼻音说：“我都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爷爷临走前还交代奶奶给我做桂花糕时一定要加蜂蜜，可是我连暑假都没有想着回家见他一面。我真是太自私了，一直自私地享受着爷爷的宠爱，但是从没想过要多陪陪他。”
　　周钦很想赶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不要自责，可是现在只有通过信号来说一些苍白的安慰话语。
　　周钦静静听着卿舟说着小时候与爷爷的生活片段，说着自己的遗憾与自责。在她停顿的时候，及时地回应，开导她、安慰她、陪伴她。

　　两人的通话最后因为程虹在寻找卿舟而挂断了。
　　挂断电话后，周钦在外婆家的院子里放空自己。
　　“小钦，快进来，晚上外头冷，别感冒了。”外婆在门廊那边向周钦招手。
　　看着站在暖色灯光下的外婆，周钦突然也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与残酷。
　　“愣着干嘛，快进来，你外公还想找你下棋呢。”
　　周钦小跑过去，单手搂住了外婆，说道：“你和外公都要长命百岁，看着我娶媳妇，有小孩。”
　　外婆抬手打周钦，“小孩子就说这些，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