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七年》喝杯生椰

21、第 21 章

　　卿父在最后一天赶回来，最后的下葬也算是顺利。
　　葬礼一结束，一直表现得很坚强的卿舟奶奶却病倒了，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将老人家送到医院，幸好并无大碍，只是悲伤过度。
　　卿父一直在宁城忙于事业，这次更是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深埋在心的愧疚无以复加，程虹从未见过丈夫这么落寞，除了在一旁陪伴，最后决定多在这边留几天，让母子再多团聚一会儿。
　　直到卿舟月假的最后一天，在卿舟奶奶的催促下，卿舟一家三口才回宁城。
　　离开的前一晚，卿舟父母出去应酬，卿舟在家陪奶奶。卿舟将不太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作业拿到客厅里，陪着看电视的奶奶，祖孙俩时不时聊一两句话。
　　正在校对着政治大题的卿舟，突然听到奶奶说，“你爷爷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什么事都不愿意麻烦别人。我们俩刚恋爱那会儿，有次他出集体工分去砍树，他没注意，站在了树倒下的方向，幸好躲开得及时，要是被主树干砸到，估计我都见不到他人了。虽然伤得不重，但也被树的枝干砸到了，血糊了一脸，送到医务室缝了十几针。一个月后他回城里找我，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还是我不小心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不对劲，扒开一看，当时可把我吓坏了，他还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最后我说要么分手要么他说实话，他才同我讲了实话。你爷爷啊，就是因为不愿意麻烦别人，被别人扣了个人主义的帽子，当年费了好大力气才摘了帽子。我俩谈恋爱的时候，我还经常因为他什么事都不和我说而闹分手，后来我就和他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相互依偎，相互帮扶的，要是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一个人应对，那还处什么朋友。当时他答应得好好的，可也不见得立马就改了。要不是我有耐心，知道他本心是想着我的，换成另外的人，估计早就闹离婚了。”
　　在卿舟的记忆里，爷爷是不小心剐蹭了一下都要跑去奶奶面前买个惨的，没想到爷爷年轻时候竟然是这样的。觉得爷爷有反差萌的同时，卿舟想起了周钦，突然有点明白周钦那次为什么生气了。
　　有时候自己的独立在爱人眼里是不是可能变成了对这份亲密关系的不信任？
　　奶奶从按摩椅中起身，走到卿舟身边，拍了拍卿舟的肩膀，轻柔地说道：“我们舟舟虽然小时候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但也一直生活在有爱的环境里。我们舟舟可不要像那个倔老头一样，不要把自己包起来，大大方方接受别人的爱，也大大方方去爱别人。”
　　卿舟放下笔，抱住了奶奶的腰，将脸埋在了奶奶肚子上。
　　奶奶的手轻轻地拍着卿舟的背，接着说道：“你爷爷在的时候就最疼你，以后他也一定会好好保佑我们舟舟考上一个好学校，找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们舟舟的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奶奶争取好好活着，看到我们舟舟当新娘，做妈妈，好不好。”
　　卿舟闷声闷气地回答了一个“好”。

　　因为要补作业，卿舟下午早早就回学校了。周钦本来也打算早点回学校的，想早点见到卿舟，想看看卿舟的状态好不好，结果被周老爷子一通电话召回了老宅，最后将将踩点赶回了学校。
　　卿舟到得早，进教学楼路过一楼年级办公室时听到了教导主任似乎在和家长说话，卿舟想：论敬业还是得熊大，向他学习。
　　班上的同学渐渐到了，卿舟还差三张英语卷子没补完。林曼一进教室就冲到了卿舟座位前，背着书包就一把搂住了卿舟。
　　卿舟知道林曼是在安慰自己，但这安慰让卿舟有点窒息。卿舟拍拍林曼的手臂，示意她可以放开了。
　　林曼松开了卿舟，又一把捞起了卿舟的手，满脸担心，“没事吧？别太伤心了，哦，不对，你要想哭的话，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正在收拾课桌的同桌，停下手中的动作，关切地问道：“卿舟怎么了？没事吧？”
　　卿舟笑着对同桌说：“我没事，曼曼就是喜欢夸张。”又转头摇了摇林曼的手，安慰道：“我真的没事，一切要往前看嘛，你不用太担心我。”
　　送走了林曼，罗澍风风火火地从前门进来了，卿舟抬头休息休息眼睛，正好两人眼神交汇。卿舟从未后悔过自己养成了爱护视力的好习惯，除了这一刻。
　　不出五秒，罗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啊呀，我们舟姐怎么还在赶作业？让我瞧一瞧，嘿，我正好写完了，舟姐要不要抄抄我的，百分百的正确率！这可是我妈托老大关系请的特级教师给我补课的成果，怎么样？抄不抄，舟姐。我给你个友情价，一顿饭一张试卷，不亏吧。”
　　卿舟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聒噪起来，拿手堵住了耳朵，只求个耳根清净。
　　卿舟同桌倒是被吸引了，跟罗澍打听着怎么请到特级教师上课的。罗澍仗义，倾囊相授，估计盘算着学生越多，老师就不接自己的课了。
　　“罗澍！你要是穿着你这一身红去参加总结大会，我就让你围着操场跑到全身发红。赶紧给我换了！”老程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一眼就逮住了罗澍，扫视了教室一圈，确认班上的同学到得差不多了，接着说道，“六点半在中央广场集合，晚上在体育馆开月考总结大会，大家都穿好校服。班长，你到时候清点一下人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年级大会、甚至是出早操或课间操时，越来越多的人随身带着单词书或者高考红宝典，领导在台上讲，底下都是低头背单词背书的。
　　卿舟没有这习惯，每次这种场合都当做是用来放松眼睛的。但是这次因为作业实在是没写完，出教室前还是捎上了最后一张没写完的英语试卷。
　　在走廊排队按班级顺序下楼时，听到办公室里传来老程提高音量的呵斥。原本吵吵闹闹的队伍，顿时噤若寒蝉，随即又四下议论开来。
　　林曼用手肘戳戳卿舟，卿舟从试卷中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听说，昨天刘璐瑶和张航在电影院约会正好碰上熊大带着他女儿去看电影，熊大中途出去上厕所碰见张航他们在亲亲热热，被熊大抓了个正着。今天双方家长都被请来了。”
　　卿舟环顾了一下队伍，好像这两人确实不在。卿舟淡淡回了个“哦”。
　　卿舟一脸淡然，林曼倒是不淡定了，凑近林曼的耳畔，轻声说道：“你和周钦也小心一点，别这时候撞枪口上。”
　　卿舟觉得林曼说得很有道理，乖乖地点了点头。
　　在中央广场集合时，卿舟下意识地往1321班的方向瞄了瞄，没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由于体育馆只开了两个入口，在入口处有些堵住了。卿舟感觉有人蹭了蹭她拿卷子的手背，侧头看过去，才发现旁边是1321的男生队伍，视线稍稍往上，是男生线条感很明显的喉结，然后就是那张硬朗英气的脸。
　　两人视线相撞随即又分开，可这短短一两秒钟，两人似乎道尽了相思。

　　总结大会的内容无非是书记致辞鼓励鼓励大家，主任分析总结上词月考情况打压打压大家，给成绩优秀的同学颁奖，然后再由教导主任总结一下大家上个月的表现以及下个月的安排。
　　最后一张英语试卷是张别的地区的高考真题卷，有点难度，其中有好些题型都是从没碰过的，也有好些长难句，卿舟做得仔细。一直到颁奖环节才写完，卿舟把笔帽一盖，施施然站起来去前面领奖，抱着一摞作为奖品的笔记本和证书又施施然地回到队伍坐下。
　　对班级管理一向实行放养政策的老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卿舟向林曼打了声招呼，猫着腰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卿舟就被周钦牵住手腕，吓得卿舟立马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张望了一番，幸好没人。周钦牵着卿舟往下一层走。下一层是散打与跆拳道的训练教室，除了运动员过来训练，平时都没有往这边来。
　　周钦对体育馆的结构了如指掌，带着卿舟绕开了监控，将人堵在楼梯的转角，就算来人也不会注意的转角。
　　楼道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前方不远处的应急照明，昏暗的光线像是给人套了一层磨光滤镜，卿舟觉得今晚的周钦格外的温柔。
　　卿舟背靠着墙，前面是周钦的胸膛，周钦就这样轻易地把卿舟圈进一方小世界。好像隔得不远的全年级月考总结大会与他们无关，只是教导主任熊大的声音通过话筒还清晰地传过来。
　　“我发现在我们年级早恋的同学很多。校园是学习的地方，在这神圣的地方，男生女生卿卿我我，你们羞愧不羞愧。离高考就两百多天，你们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学习！刚刚上台来领奖的同学都是你们学习的榜样，他们的成绩以及很拔尖了，但还抓住每分每秒学习。天分固然重要，后天的努力更重要。……”
　　卿舟脸皮薄，立马红了脸，幸好有光线暗，什么都看不出来。
　　周钦非不放过她，逗她道：“向卿舟同学学习。卿舟同学能教教我怎么一边谈恋爱一边还考年级第一吗？”
　　卿舟恼怒地捶了一拳周钦的胸口。
　　周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抬手拨开了卿舟额前的碎发，轻声开口说：“还好吗？别太难过了，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爷爷肯定也不想让你难过太久。”
　　卿舟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周钦，头侧靠在周钦的胸膛上。周钦立马将人拥入了怀里，一只手轻轻柔柔地摸着卿舟的头发。
　　良久，卿舟开口道：“我以为只要我刻意忽略爷爷奶奶在变老的细节，就能一直拥有他们的陪伴。可是自欺欺人最后总会被现实狠狠击中。我感觉爷爷好像还在我身边，只要我回家，他就会笑眯眯地牵住我的手。我知道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还是我们，死亡只是爷爷一个人的事。我们还是要工作、要学习、要把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一切如常，只是每次想起爷爷已经离开这个事实的时候，就会难过得透不过气。”
　　周钦感受到锁骨处有些湿意，抱住卿舟的手更加用力了，周钦想要卿舟知道自己一直在。周钦说：“我听过一个说法，它说亲人的离开带来的哀痛就像是一个装了球的盒子，盒子里面有一个疼痛的按钮，刚开始的时候，这个球很大，随便就能碰到按钮。球会一直在盒子里来回滚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到按钮，我们无法控制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球会慢慢变小，它撞击到疼痛按钮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少。但是这个球不会消失，哪怕撞击按钮的次数越来越少，哪怕每次撞击时带来的疼痛感不会减少，但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它，这就是我们接受死亡的过程。”
　　卿舟更用力地抱紧了周钦，将脸完全埋进了周钦的颈侧里，闷闷地说：“可是这个球撞击的时候实在是太疼了。”
　　“那我来做你的缓冲带。”

　　两人抱了一会，周钦脑子里想着时间，两人要是出来太久会让老师生疑，估摸着卿舟的情绪应该也平复得差不多了，轻轻拍了拍卿舟的背，告诉卿舟两人现在该回去了。
　　卿舟没说话，手也没松。就在周钦准备先松手的时候，听见卿舟说，“周钦，对不起，我不应该什么是都不同你说，把你往外推，甚至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周钦愣住了，他以为那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没想到卿舟主动服软。本来觉得自己有点理亏，现在觉得自己是小肚鸡肠毫无风度的渣男。
　　周钦拿下了抱住自己的手，扶正卿舟，直视她，认真地说：“那件事我也有错，是我先提高音量凶你了，之后还故意招惹了其他女生。对不起，宝贝。我们约定，谁都不许在气头上说分手之类的话。”
　　“好，我赞成。”卿舟踮起脚飞快地在周钦的嘴角吻了一下，“盖戳。”
　　看着偷亲完就跑了的卿舟，周钦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