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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攀扯 ...

  •   含章殿内,灯火通明。

      正殿中已有嫔妃坐着等候,宋文歆行了礼,径直进了内室。

      “昭华娘娘,贵女们都已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程昭华睨了宋文歆一眼,问道:“那位徐娘子,醒了?”

      “已然醒了,只是精神还不大好,女医说是惊吓所致。她屋里虽摆了不少香气馥郁的时令花果,但奴婢还是闻到了沉水香的味道。”宋文歆字斟句酌,似有所指。

      一旁的侍女芸香闻言,面露疑惑:“外头都传这徐氏是得大将军夫人举荐,太后娘娘亲自点了头挑进来的,品貌皆是一等一的出色,秩两千石武将家的女儿,竟然一点胆色都无?”

      程昭华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想来她继父徐绩死后,她在徐家的日子定然不大好过。”

      芸香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讨好道:“那徐璟是母亲改嫁带到徐家的拖油瓶,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上不得台面。”

      一个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不过是颗邀宠的棋子,不足为惧。

      芸香这话奉承得直白,偏偏程昭华十分受用,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其他人都到齐了?”

      “邹淑媛一早便差人来告罪,说是大公主又病了,离不开母亲照顾。”宋文歆垂着头答话,眼睛却悄悄看了一眼程萱,有些犹豫,“还有,梁修仪,说是昨夜又犯了心悸的老毛病,还下不来床。”

      程昭华闻言,猛地将手中的玉鸦钗掷了出去,磕在地上发出铛一声脆响,菱枝忙不迭地去捡,宫人们乌泱泱跪了一地,脸上都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娘娘息怒!这玉鸦钗是陛下赏的,可摔不得呀。”

      程昭华怒极反笑:“邹芳懿也就罢了,自打早产生了那个小病秧子,便不大出来见人。偏梁蕙质那个贱人,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陛下去青龙观与儒生们论道,不在宫中,便没人能请得动她了么?”

      她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扶了扶髻上的步摇,声音轻飘飘的:“起不来身也不要紧。抬了本宫的玉辇,再去请。”

      为着今日这一出好戏,她可准备了不少时日。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角儿怎么能不来呢?

      徐璟三人站在殿外等了许久,也未等到程昭华的传召。

      雨已停了,有宫人高声唱喏:“梁修仪到。”

      徐璟转身行礼,见浩浩荡荡一队宫人簇拥着一架六人抬的空辇,后头跟着一架四人抬的步辇,辇上女子穿雪青宫装,挽堕马髻,眉宇间与梁丽质有七分相似,正是她嫡亲的姐姐,修仪梁蕙质。

      二人虽然五官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梁丽质俏丽活泼,梁修仪则柔婉多情,此刻斜斜靠在辇上,双眉微蹙,颇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神韵。

      修仪属九嫔,依礼应乘四人抬的步辇。宫中只有程昭华,因执掌宫务,得了太后钦赐,乘六人抬的步辇以示身份。

      梁丽质见姐姐脸色不好,又心疼又着急,匆匆忙忙行了礼就想上去搀扶,梁修仪却沉默着微微摇头,由宫人扶着下了辇,越过众人进了含章殿。

      见此情形,梁丽质紧紧咬着牙,手中的丝帕已经揪成了一团。

      接着便有宫人将徐璟三人引入殿中,朝殿中嫔妃一一见礼。

      今上登基虽已十二载,但初登大宝之时尚是稚龄幼子,如今也不过刚刚弱冠。宫中最早的一批嫔妃便是五年前礼聘入宫的三人,如今都已位至九嫔。其余的便大多是偶然得幸的宫女、伶人,宗亲臣子进献的歌女、舞姬,因出身卑微,大都位份不高。

      程昭华自内室款款而来,高高坐在上首。众人齐齐福身行礼,口中齐呼:“拜见昭华娘娘,愿娘娘长乐安康。”连满面病容的梁修仪都由宫人扶着起身。

      徐璟垂着头,只能看见含章殿地砖上精美的鸾鸟刻纹,心中暗自咋舌,程昭华如此做派,俨然是个有实无名的“皇后”。怪不得对于出身显赫的薛照也明目张胆地打压,背后必定有韦太后刻意放纵与皇帝视而不见的缘故。

      “妹妹们起身吧。”

      程昭华倒不急着查问徐璟等人,只笑着问梁蕙质:“本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本宫想着,今日之事牵扯到修仪的嫡亲妹妹,才一再叫人去请。修仪不会怪本宫强人所难吧?”

      “娘娘言重了。娘娘特意叫人将太后娘娘赐下的步辇抬来蕙草殿,已是对嫔妾十分厚爱了,只是嫔妾不敢僭越。”梁修仪声音轻柔,眼睛却十分明亮,“不过,陛下素来赞赏娘娘治宫严谨、御下有方。嫔妾不通庶务,想来嫔妾来与不来,今日之事都会水落石出。”

      “那是自然。薛娘子可怜,昭华娘娘定会为她做主。”接话的是承徽褚泠,从前是程昭华父亲光禄勋府上的歌女,在一次宴席上被皇帝看中,一向唯程昭华马首是瞻。

      程昭华道:“诸位妹妹不必害怕,白日里伺候的宫人已经细细审问过,但本宫不能只听信一人之言,所以才把你们叫来,你们只管将今日所见如实说来便是。”

      “既然梁娘子年纪小,徐娘子又受了惊吓,”程昭华伸出一只纤白修长的手,指尖丹蔻艳红如血,指向徐璟三人,慢悠悠地绕了一圈,最终停在冯纾身上,“那便由冯娘子来说吧。”

      殿中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聚集在冯纾身上,冯纾不由得缩了缩肩膀,不敢抬眼直视,一字一句地将白日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就有女子笑出了声。徐璟循声看去,是坐在梁修仪对面的容华奚沅沅。

      奚容华穿绯红宫装,头戴一对镶红宝的垂丝海棠金步摇,乌发如云,珠光宝气,杏眼桃腮,如一团艳丽的红霞。她不过舞姬出身,短短三年就从最末流的采女爬到了四品容华,可见盛宠。

      她捻起帕子掩着半张脸,颤动的羽睫下一双眼已笑成了两弯月牙:“说起来,薛娘子容貌出众,如今伤了脸,你们其余三人都能得些好处。未免惹人猜忌,务必要知无不言才好啊。冯娘子可得再仔细想想,可别说漏了什么。”

      徐璟心中仔细思量,方才冯纾所言与白日情景一般无二,唯独略过了赵采女口中怨毒之语,想来是怕牵扯进从前宫中妃嫔争斗的阴私之事,只是程昭华今日如此大的阵仗,不惜以太后御赐的步辇逼梁修仪来含章殿,必定有所图谋。

      白日里引路的那位宫人被领上殿来,已经是鬓发蓬乱,面色惨白,手指红肿,显然是受过刑的模样。

      程昭华漫不经心的声音自高踞的鸾座上飘下来:“说,你今日听到赵氏说什么了?”

      那宫人跪地俯首,抖如筛糠,声音艰涩似鬼魅:“那赵氏冲向薛娘子时,口中喊着,喊着······”

      她竟抬头看了梁修仪一眼,嗫喏着吐出四个字:“毒妇害我。”

      梁丽质按捺不住,低声呵斥:“娘娘问你,答话便是,好端端看我阿姊做什么?”

      “梁娘子竟然不知吗?梁修仪与赵氏,可是有杀子之仇啊。”褚承徽故作惊讶,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赵氏在梁修仪的饮食中偷偷下了枳实,才使梁修仪不幸小产,失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皇子。”

      梁丽质只觉得褚承徽字字句句都在暗指今日之事与自家姐姐有关,恨毒了她在这里胡乱攀扯,顾不得规矩礼数也要反驳:“那是她害我阿姊,她今日伤人又与我阿姊何干?”

      褚承徽悠悠地摇着扇子,她嗓音清泠悦耳,说出的话却是诛心之语:“嫔妾也只是好奇罢了。毕竟伤了脸的薛娘子与赵氏素不相识,怎么就偏偏被盯上了呢?”

      徐璟心头一跳,猛然想起梁蕙质赏下的两匹妆花罗。

      褚承徽言语中处处机锋,梁修仪却不为所动,她抿了一口茶,面色依旧沉静温柔:“赵采女自从失了孩子,已经疯癫许久了。疯子伤人,难道还会分辨是谁吗?”

      褚承徽正欲辩驳,却被程昭华以眼神示意,只好不情不愿地闭嘴。

      程昭华身边的宫女菱枝快步走进来,手捧一只灰扑扑的漆盒,跪在徐璟等人身前半步,道:“回禀娘娘,奴婢奉命搜查紫云阁,从赵采女的被褥底下,搜出了这个。”

      菱枝掀开盖子,一股熏天腐臭扑面而来,徐璟的位置,恰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盒中的东西,竟然是数只已经腐烂的老鼠和半截折断的木梳。

      那些老鼠腐烂程度不一,有的已见森森白骨,想必是一只只积攒起来的。

      奚容华惊呼出声:“赵氏果真是疯了,收着这些玩意做什么。”她一想到竟然有人与死老鼠同榻而眠,就几欲作呕。

      其余嫔妃也都是一脸厌恶,纷纷以帕子掩住口鼻,只觉得再多看一眼都嫌那盒子污糟。

      徐璟倒不怕。她心思一转,已明白程昭华意欲何为。

      在这宫里,蛇虫鼠蚁都远不及人心肮脏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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