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呢安蓝

24、送亲也是很平常的一天

　　嫁去伽蓝的队伍终于启程了，这些年城中的人早就习惯了两国的往来，和喜庆的氛围，真到了出嫁这天，所有人反而都习以为常了。
　　穆庭厉站在城门口，目送着送亲的队伍出城……神色黯然……对身后靠近的人，毫无觉察：“真没想到，元县郡主您，与小茜公主如此要好？竟会舍不得她出嫁？”那人在穆庭厉耳边轻声道。
　　穆庭厉猛一回头，来人是文咏昌，见是眼熟的人，穆庭厉放下戒备：“到不完全是与她的关系，只是觉得她的身不由己，很可怜。”
　　“那是该庆幸郡主您，非君上直系，不必如此身不由己吗？”文咏昌虽然玩笑，但这玩笑开得一如既往的小心。虽然在公主府这些年与穆庭厉打过许多次照面，也闲聊过几次，知道穆庭厉不是什么张扬跋扈的主，可以开些玩笑，但尊卑有别这件事，他是刻在髓中的。
　　“或许我有其他身不由己的事情呢？”穆庭厉淡然一笑。二人沉默，一起目送着送亲的队伍……除了他们二人，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在意，这门为他们换来利益的婚事了，或者，春风楼中，还有关心公主的人。
　　春风楼的顶楼，可以一览整个皇城，也可以看得起城外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远去。原本聚在一起就有说有笑的几人，如今都看着窗外那一缕鲜红如丝带的队伍，越走越远……
　　小益的嘴倒是一直没闲着，挑选着桌上自己喜欢的食物，边吃着，边看着：“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实在觉得气氛沉闷，小益大胆发言。
　　众人回头看了看小益，吓得小益低下了头。李绞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子卿，桌上，只有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
　　李焱对小益解释道：“和亲的公主，多是肩负重任，身不由己，挺可怜的，主人与公主也算相识，如今她远嫁伽蓝，自然会有些不舍……”
　　这件事情，小益早就想通了，虽然也有些惋惜，但没有其他人那么伤心：“但她也享受了尊贵的身份，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啊……”
　　李焱惊讶地看着小益：“伽蓝与我们多年不合，他们的皇亲贵胄，多少人的至亲至爱死在我们的手里，如今公主和亲……不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她不入这火坑……谁换得我们的安宁呢……”一旁的栾娘搭话，目光依旧投向窗外，表情也是几分伤感，但言语中，又是十分的理智：“她可是皇室贵女……他们的出生，注定是要保护他们脚下百姓的安宁的……若是她这一嫁，能换来百姓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太平……”说着，栾娘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何乐而不为？”
　　李焱碎碎念道：“说得轻巧，你怎么不嫁？”
　　栾娘一笑：“因为我是受她庇护的百姓啊。”
　　送亲的队伍，已经远得几乎不见踪影，再为了这件事扰乱情绪实属不值，霍灵回过头，才发现桌上的菜肴被小益吃得所剩无几，愣了一下。栾娘察觉到霍灵的反应，也才发现，无奈地笑了笑，吩咐下人重新准备。
　　霍灵刚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窗外，现在才注意到屋内的情况：“怎么今日又不见宋老板？”
　　栾娘笑着给霍灵斟了杯茶，答：“今日是城中的大喜日子，清辉去安排其他生意去了。”
　　小益也十分好奇：“整日听姐姐您说那个宋清辉，她那么厉害吗？”在小益眼中，栾娘一人打理春风楼上上下下，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却总听这么厉害的人，经常夸另一个人……小益实在难以想象。
　　“嗯！很厉害哦~”栾娘对小益的语气，总比他人柔和许多：“若你家主人同意，我可以让你跟她学点做生意的门道，技多不压身。”
　　被点到的李绞，并没有太认真听他们说话。从一开始，苏子卿看着窗外送亲的队伍，表情就十分焦虑，与他人那种不舍和惋惜不同，他眼中，更多的是担忧……看着苏子卿担忧，李绞更担忧……见送亲的队伍已经消失在远处，李绞轻轻唤了声：“子卿……”
　　苏子卿回过神来：“何事？”
　　见苏子卿的反应，李绞没有在众人前多问，给苏子卿斟了杯茶：“先喝口茶。”
　　苏子卿心神不宁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注意到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笑着对众人说：“你们吃啊……”
　　李焱直率提醒：“东西都被小益吃完了……”
　　苏子卿才发现，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尬笑道：“有劳栾老板加菜了……”
　　栾娘只当苏子卿与自己一样，是在惋惜公主的命运，微笑着答：“已经吩咐下去了。”
　　但霍灵却觉察出了苏子神色中的，不是惋惜，他疑惑地看了看窗外，又看看魂不守舍的苏子卿，皱了皱眉……自己的麻烦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啊……
　　回李府的路上，苏子卿一人在众人前面若有所思地走着，李绞跟在后面也一言不发，氛围沉闷，让霍灵有些着急。他上前问李绞：“主人……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李绞淡淡答道，目光依旧停留在苏子卿身上。
　　霍灵纳闷：“以您二人的关系，他不该有事瞒您啊……你不去问问？”
　　“不问……”李绞语气依旧平淡：“正是因为他不应该有事瞒我，所以他不说的事，一定是他不想说，我追问岂不是为难他？待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啧……这就是传说中的伉俪情深吗……霍灵父母早亡，他不懂，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绞。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苏子卿，看不透他在盘算什么，又劝不动自己的“昏君”搞清楚原委……霍灵心中暗暗祈求，希望这个人，表里如一，是真心忠于李家的……
　　“昏君……”越想越烦，霍灵没好气地小声吐槽。
　　但他走得与李绞太近，很轻的声音，也被李绞听见了：“什么？”还好李绞没听清。
　　霍灵忙打岔：“啊？没……没什么！”说着减缓了速度，慢慢与李绞拉开距离……但脚步放缓，又与走在后面的李焱和小益装上了。
　　“怎么了？”看着撞上自己的霍灵，李焱纳闷问。霍灵平日不会如此冒失的。
　　没等霍灵开口，小益搭上话：“肯定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小灵灵也发现了吧！”
　　霍灵刚要说话，又被李焱打断：“啊？不会吧！可是苏大人会有什么事不能跟主人说的呢？”
　　霍灵正要回答李焱，又被小益插话：“你管人家什么事呢！反正肯定不会伤害主人的！”
　　“你们聊完没有？”终于，霍灵在二人之间插上了话。看样子小益猜想与自己的想法一样，但为何小益如此肯定苏子卿不会伤害李绞……他不解，一脸严肃朝着小益勾了勾手：“小益你过来一下！”
　　“哦……”小益乖乖答话。
　　李焱忙拦住小益：“什么事我不能听？”霍灵管着整个李府，小益被他这么严肃的叫走，李焱有些不放心，生怕又什么事情要受霍灵的责罚。
　　“放心！”霍灵拍拍李焱的胸口：“一会就把人还给你。”说着引小益上前：“你与苏大人很熟吧？”刚与小益相识的时候，霍灵就这么觉得，只不过后面的一些事情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他又起疑了。
　　“你不熟吗？”小益单纯地反问霍灵：“我们都差不多吧？”
　　见小益这个反应，霍灵以为小益不肯松口，继续试探道：“那你怎么知道苏大人的事情不会对主人不利？”
　　小益恍然大悟，才反应过来霍灵在怀疑自己，忙道：“唉呀！小灵灵！不要整天那么多疑！疑心病那么重，容易老的！”然后开始解释：“我虽然不知道卿卿发生什么事了，但是你想，他那么聪明的人，要是想害你们家，你们早就出问题了！”小益很自觉的说了“你们”，这一点分寸感，她还是有的。
　　听了小益的话，霍灵疑惑地回头，看看走在前面的李绞和苏子卿，沉思了一会，暂且认了小益的解释，摆摆手，让小益走开。
　　小益回到李焱身边，李焱紧张地问：“他干什么？”
　　小益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我的听头上司疑心病这么重……”说完，朝着李焱笑了笑，跟着他继续往回走……边走，便偷偷看看霍灵……自己的事本就束手束脚，现在多了个霍灵……办起事来就更难了……苏子卿只是面色凝重了些，就引起了他的主意，自己以后言行和表情，也都要多加小心才行……
　　李焱倒是没心没肺，跟在小益身旁，只觉得霍灵这个人，就是想太多，整天太过操劳了，这个毛病得改改……不然对他身体不好……
　　天色渐暗，一双白皙的脚浸在温热的水中……栾娘正帮着宋清辉卸下头上的发钗：“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
　　宋清辉双脚在温水中放松开来：“你也辛苦了……”兴许是一整天，已经说了够多的话，宋清辉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便没在继续聊下去。
　　栾娘感觉到宋清辉的疲惫，也没在继续，帮着她把发髻松开，慢慢梳齐……
　　回到李府的众人也都在准备休息，看着一如往常的李绞，苏子卿心虚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李绞抬头，看了看表情有愧的苏子卿，坐到他面前问：“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见李绞如此平静，苏子卿更不好意思：“你对我就一点疑心都没有？”
　　李绞笑了下，抚了抚苏子卿的头：“为何要怀疑你？”说着安慰道：“我今日是觉得你神情不对，但你迟迟不跟我说，我就猜想你是有难言之隐，既然如此，我逼问，岂不是在为难你？”
　　苏子卿低下头：“对不起……”
　　“为何道歉？”李绞笑问。
　　苏子卿继续说：“现在确实不行……但终有一日，我会将事情原委事无巨细告诉你。”
　　李绞对苏子卿的交代，只是笑了笑，抚着他的脸颊：“二哥今日去送亲了，明日我要到他府上走动走动，好让人知道，二哥此去伽蓝，真的只是送亲，他府上的事，李家还管，旁人莫要嚼二嫂的舌根……”
　　“二嫂是……”苏子卿抓住李绞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问：“那个传说中的伽蓝女人？”
　　李绞点点头：“父亲之前指过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但二哥执意要娶如今的二嫂……父亲为此还大发雷霆……不过父亲发火这件事，外人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只知道二哥娶了个伽蓝的女人。”
　　听了李绞这番话，苏子卿稍微放宽的心，又一紧：“你们兄弟真喜欢忤逆长辈……”
　　听出了苏子卿的意思，李绞忙解释：“父亲发火倒不是二哥忤逆他，是因为他担心外人会传他与伽蓝私通……”
　　见李绞突然如此紧张，苏子卿稍感欣慰，笑道：“那就早些休息吧……大家族，面子功夫还是很重要的……”
　　夜色微凉，树影摇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花落如雨的季节……
　　清晨，小益就已经在打扫后院的落花，一夜过去，花瓣落了厚厚一层，睡眼惺忪的她拖动着沉重的扫帚，一下，两下地扫着……见李绞走出自己的房门，小益远远地行了个礼：“主人……这么早起啊？”礼行得十分的懒散，有气无力。
　　李绞见是小益，回答：“嗯，一会要去二哥府上。”
　　听李绞这么说，小益突然来了精神，手上积了几年的东西，终于有机会送出去了：“主人……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李绞反问。
　　被这么一问，小益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片刻，灵机一动：“就是……现在不是只有二夫人在府上吗？那……您这边带我去……那……不是会方便点吗？”小益临时找的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李绞听了自然是纳闷：“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一家人……”
　　小益没办法，只得凑近李绞，撒娇道：“主人……我想去见见世面……反正，您都要带个下人伺候的不是？”
　　“我带霍灵去啊……”李绞不解道：“我一直都是带霍灵去走亲戚的啊……”
　　“那这次能不能多带我一个？”小益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但不越界，再拖下去就是死，在李绞这，越界了说不定还能寻条活路……
　　李绞看着小益今日莫名其妙的表现，十分不解：“带是可以带……但……”
　　“多谢主人！”小益忙扔下扫帚，扑通跪谢。弄得李绞更加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还有霍灵……在二将军府，霍灵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小益，十分不解，不知道为何小益会在这里……再看看主座旁站着的老管家……管家皱着眉，看了看小益，又看看霍灵，又是疑惑又是愤怒……
　　霍灵领会道了老管家的意思，也难怪老管家会这么想……平日同李绞一起的，只有霍灵，偶尔李焱会跟着，但今日李焱竟然被一个小女孩替代，难怪老管家会怀疑小益与李绞的关系……霍灵忙给老管家使了个眼色，悄悄朝他摆摆手，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老管家看到了霍灵的反馈，这才稍微放松下来，刚才凶神恶煞的神情，稍稍舒缓……
　　小益则没那么轻松了，府是进了，但一大帮子主人都坐在大堂，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下人们都只是站在一旁伺候……就连霍灵想问问小益为何会跟来，都找不到机会……小益在李绞身边，等着能有什么送信的机会，腿都站软了。
　　终于，女主人站起身来：“时候差不多了……诸位先在此休息，我去吩咐一下午饭……”说完便朝堂外走去。
　　见女主人起身，小益也来了精神，着急之下，人都机灵了许多，很快想出了办法，小声对李绞说：“主人……我内急……”李绞交代了两句，便让小益出去了。
　　老管家看到这一幕，又疑惑地盯着霍灵，霍灵心领神会，尴尬地摇摇头，再次向老管家确定，二人没有任何关系。心中暗想……昏君！一天天的都在害我……这下老管家私下又不知道要怎么审我了……
　　快步走出大堂的小益，追上了女主人，轻声朝她喊道：“伽蓝羽？”
　　女主人听到这三个字，缓缓回头，见是李绞府上的下人，先是疑惑，后又严肃道：“放肆！什么身份竟敢直呼我名？”
　　小益没在虚的，从身上掏出一叠纸条，递给伽蓝羽：“喏……给你的……”
　　伽蓝羽皱了皱眉，看着这下人身份的小丫头，对自己一点也不虚，又是疑惑，又是不悦，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叠纸条，草草翻了一下……手上的速度越来越满，表情惊讶……着急问道：“你怎么现在才给我！”
　　小益不以为然：“让我送信的人又没说什么时候给，就只说了交到你手里就行了……”
　　“你……”伽蓝羽气愤地瞪着小益……
　　小益不知所措……她倒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只是担心把伽蓝羽惹怒了，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