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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西台 ...

  •   桎枯树枝因春染上点点新绿,在浩月下隐成星点,形成一条条涓细丝线。

      府邸内阁,一屋灯火透过窗纸苟延残喘地燃烧着,虚影微亮。蜡烛的蜡油顺势流下。

      “终于算完了。”崔何歌撑头歪看纸上的账额,有些倦意。

      李沈青闻言抬头一笑,将手中账本搁置一旁,提醒道:“这算的可只是其中最主要的一小部分。”

      “这案子是你意下要查明的,而这账自然也是该你来算,本应跟我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崔何歌心里清楚,但不知为何,总想和李沈青同一时刻做同一件事情,即使是自己十分抵制的。他隐约觉得这样能让心头安隐些,且这安稳是前所未有的。

      为何呢?

      不带半分情感的温言拉回了他的思绪。

      “但我早说过了,我是来查案的,大公子非要跟来,就必须是来办事的。”李沈青眸色微敛,烛火淡淡光晕染黄了眸中的云雾。

      崔何歌不禁心头一颤。

      “可我看见数额就会止不住地头疼,嘶。”崔何歌回过神,假意捂头,作出痛苦模样,委屈巴巴。

      李沈青无视他:“你身为军中首将,不可能不碰账薄吧。”

      “还真被你说中了,我从不碰这鬼东西。”崔何歌耷拉着眼皮,趴在臂弯中快要打起盹儿。

      突然,“咚”的一声,李沈青用指轻弹趴在桌上欲困的崔何歌。

      “别闹,我真的困了。”

      但李沈青却轻轻掸了掸崔何歌的衣角,温言道:“大公子,西台上的钟响了。”

      泱泱西国的西台高楼立于东部边界处,隐于青天里。楼上有一囗巨钟,只要一震响,方圆百里的林鸟便腾空而起,在空中混于一片,钟声久久不去。但自崔何歌出生以来,这钟只敲响过两次。

      一次,是众人为他母亲而敲响,第二次,则是他亲手撞响的。

      三声巨响,贯彻天地,却唯独只为一人。

      “我在这等你,别迷路了!”少年崔何歌在城墙上高喊。

      虽然他知道困在林中的人听不见。

      林内,满身泥泞的李沈青捂着臂膀的伤囗,撑着枯竭树干,忍痛咬牙地爬了起来,寻声望去:“钟,钟声!路,我找到路了!”

      风雨晦暝之夜,苍天渡上层层灰雾。

      当晚,崔何歌不顾长老们劝阻,孤身一人冒雨驾马找到了林中奄奄一息的李沈青。

      “李沈青,你不来找我,就只有我来找你了,你说是吧?”

      他在雨中冲李沈青傻傻一笑,俯身弯腰伸出手,猛地扯下自己的外袍给气若游丝的李沈青轻轻披上,道:“对不起,我来迟了,恕我们招待不周。”

      “为什么……救我?”李沈青在袍中哑着声,虚脱的身体因经大雨冲涮,不由冷意遍布全身而发颤。

      “因为,”崔何歌在雨中疾驰大喊“,我脑子有病!”

      “?”

      即刻,困意全无。崔何歌一怔,从臂弯中露出半边脸,眸色有些黯淡,沉声问:“你猜我当初为何要冒着辱骂的风险去敲那口钟?”

      李沈青心里明白,却只是摇了摇头,答应道:“为何?”

      他看见崔何歌缓缓抬头,正对上了他崔何歌眸深如海的双眼。

      “红尘太大,是要迷路的。而我,正是上天派下来带你回家的。”

      家,这个词对李沈青而言遥不可及,时间一长,他才恍然,他不配拥有一个家。

      即使自己的父母是田间胸无点墨的农民,给不了他金丝绸衣,但也知足了。

      他一个人孤身在外太久,早已变得麻木无情。

      可他还是想有一个家,就足矣。

      李沈青不是愿追忆往事之人,他一向反感闷闷地纠于过去。于是硬硬地一笑:“不困了?”

      “困。”

      “好。”李沈青拿起刚才搁在一旁的一本账本晃了晃,道:“算了一晚上,可有何发现?”

      崔何歌烦闷地挺起身,接过账本,纸页“哗啦啦”地轻响,他熟练地翻到某一页。

      “还是在这一百万银两上。其余的出入银两皆对得上,可若是这里有问题,便会连累所有,换种方式来说,这一堆的账可能都有诈。”

      李沈青点头:“嗯,但细想还证明了一点。”

      “耕地纳税有假?”

      “不错,多年前,就开始有黄藉造册这一说,虽已登册,但只起外力作用,其失败根本便是仍未除贪赃枉法之为,所以,这黄藉作用微乎其微。并且除官家地主私有田地外,公有田也都被占有,百姓无地耕种,而豪强太肆意,将农民所应有的酬劳一减再减,令加衙门赋税又严重,各种杂税总加已超能力范围,怨言之声聚成一气。但朝廷会定时下派巡察使来督察,地方各官便开始大改账额以遮掩罪行,由其是耕田纳税。等巡察使来了,便大摆一桌,将假账本呈上去,就随便蒙混过去了,这下面乱得很。只是不曾想,这悸萌澜竟也想用这招来骗过我。”李沈青眸子下混浊一片,看不真切。

      崔何歌停下转笔,在暗黑下勾起唇角:“呵,要说悸萌澜他下细吧,可他又唯独忘了处理这个一百万两银子。唉,我都替他惋惜了。”

      “你替他惋惜?”李沈青拱起右眉,怀疑道:“不是我怀疑你。如果要你改,都不一定比他做得好。”

      “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无头脑的莽夫?”

      “不不不,是长得俊俏的莽夫。”

      崔何歌一时竟哑口无言,最终才坚难得从牙缝中挤出几字:“多谢陛下谬赞。”

      “……此话怎讲?”李沈青早已取下盘发的玉簪,乌黑秀发散满肩头,散发阵阵淡香兰花之味。

      顷刻之间,灯火熄灭。

      “明日还要早起,可别让我专程叫你起床。”崔何歌猛地熄灭烛火,在黑夜中俏皮道。

      “只要别踹门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崔何歌回头一笑:“好啊,那我明日定会踹门而来。”

      “……”

      月影稀稀,唯布棋之人才以所见。

      竹中小道竹影密密洒洒,石阶小路凹凸不平。残风轻拂,竹香溢溢。

      “呵。”崔何歌冷笑一声,在丛丛竹后转身朝屋檐上望去:“怎样,事办妥了吗?”

      屋檐上黑影叹气一声。

      “唉,不好办啊,把利益加到最大都不肯。”山竹从檐上利落跳下,背倚绿竹,嬉皮笑脸道。

      “哦?可真?”

      “真啊,真得不能再真!”山竹抱臂歪头笑道。

      突然,耳边隐隐发痛,随着力度加大,让山竹难以再隐忍。

      崔何歌笑道:“你要是还说真,我可不保证你这只耳明天还在啊。”

      “啊,痛,痛,”山竹揉捏着左耳,在月下依稀可见眼中汪汪“,大公子,你个大骗子,明明早就答应我了不扯耳朵,人无信不立!”

      “你有信?”

      “算了算了,不开玩笑了,没意思,”山竹放下捂耳的手,在衣内摸索一阵,才从怀中掏出一块渗血的白布递到崔何歌眼下,揭开了白布,露出里面的一截血淋淋的惨白手指“,他妥协了。”

      “废话,像他那样的人你断他一根指,何止是谈条件,让他当你儿子都肯。”

      “其实我本是想断他腿的,奈何那玩意长着个鸡嗓,我还没动手,就哭天喊地,可想如果动他只腿,不得把所有人给惊醒啊。”

      崔何歌蹙眉盯着那截指,若有所思:“他绝非重情重义之人,我给他一辈容华富贵,仅换他所知关于悸萌澜的一切,怎么就不愿呢?”

      “会不会是我说的酬金太少了?”山竹后知后觉,只敢低声问道。

      “你说的多少?”

      “五百银两。”

      一截手指横飞空中,正正地砸到了山竹的额上,在额中央留下个深深的血点。

      “就你这一百银两,买我一件外袍都不够的,他那样的人要肯妥协才是见鬼了。你是缺了根弦吗?”崔何歌骂道。

      山竹有些委屈:“可我觉得五百银两以经很多了。”

      崔何歌面部不禁抽动,按捺住了心里的鬼火:他还小,还要学,犯点小错误可从原谅。

      “行了,这梁子就算结下了。你也不必太自责,这事总归是办妥了的。”

      “多谢大公子。”

      “滚。”

      “好嘞!”

      一叠白纸抛来,崔何歌扬手接住,他取出最上层的一张,借着月光看了许久,轻笑一声。

      “小鬼办事还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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