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多珍重》正皓

6、KTV表白

　　陈升丢人本就已经丢大发了，如果再让他硬生生憋出尖细的女声自唱自答，他在咱物理系就算完全社死了。
　　我打定了主意，既然跟他同处一室，又自诩跟他是共赴荣辱的好兄弟，这回我就拼了这张老脸救他一回。
　　于是，我做足了即将受辱的思想准备，眼看提示符，憋着尖细的嗓门，准备开唱。
　　随着提示符走到尽头，我深吸一口气，突然，一声软软甜甜的女生响彻包厢，“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啊-啊-啊---”嗓音嘹亮，音色甜腻。
　　再场看热闹的人，包括我和陈升，双双虎躯一震，急忙探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这声音太好听了，而且又是个女声，谁会在这种场面下拉得下这个面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唱歌的竟是罗晓玲，只不过此时她变换了位置，坐到了舞台中央的直立话筒前。
　　全场在听到女生的那一刻，寂静了两秒钟，估计都在寻找声音的源头，待弄清楚是罗晓玲后，顿时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我估计一是因为她的声音特别好听，而是因为感谢终于有人能拯救他们的耳朵和肚子了。
　　一首歌终于完完整整地唱了下来，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有了陈升的燃爆全场，以及罗晓玲的珠玉在前，其他同学也都没有那么拘谨了，纷纷点歌献唱。大家心里肯定都这么想：就算我唱得再差，还能差得过陈升？就算我唱得再好，还能入得了罗晓玲的法眼？所幸也都放开了喉咙，使足了劲唱，连‘死了都要爱’这首歌都搬了出来。
　　我没有成功替陈升分担荣辱，反倒罗晓玲以自己美妙的歌喉和熟练的歌技替陈升挣回了场子，总算没有丢脸丢的一败涂地。
　　我一直在思索，罗晓玲与陈升一直看不对眼，她为什么舍得拉下脸面替陈升救场？说她喜欢陈升那真是人鬼都不信，唯一解释得通的原因就是：她在有意避开何云飞的追求，而舞台中央是她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位置。
　　后来发生的是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玩至中途，气氛正嗨的时候，何云飞突然提议来一首情歌对唱，并点名要和罗晓玲搭档，歌名就是《广岛之恋》。
　　同学们都心领神会，立即叫笑着起哄，力促二人共同演绎爱的篇章。罗晓玲架不住众志成城的热情，最终腼腆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广岛之恋》是一首情意绵绵的歌，男声和女声在舒缓的旋律中交换了彼此绵绵不绝的情意，非常适合情侣对唱。可见何云飞选这首歌并非兴之所至，而是早有准备。
　　悠扬的小提琴背景音首先响起，紧接着是流水般舒缓的钢琴声，人们被莫名的情愫感染，包厢里渐渐沉寂下来。
　　何云飞清新的嗓音缓缓响起，低沉而悠远，与背景声完美搭配，从这一点看，他确实适合这首曲子。罗晓玲的声音干净纯粹，嘹亮悠长，曲子从她的唇齿间蹦出来，似乎充满了活泼的气息，犹如跳脱的小白兔。这样一对比，就感觉何云飞用款款深情在倾诉，而罗晓玲在快活地左右晃荡。于是这首歌便被赋予了别样的气息。
　　以我的了解，我相信罗晓玲并非故意为之，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洒脱和活泼，很容易就能从言行中体现出来。
　　陈升没听过这首歌，但是很明显被这首歌的深情打动，不由感叹：“能一起合唱这首歌，这两个人不在一起都说不过去呀！”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爱过你---爱过你...”曲子行至高潮部分，何云飞突然站了起来，深情款款地行至舞台中央的罗晓玲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就在我们疑惑他为何作此动作时，包厢门被人推开，一众美丽的制服小姐姐鱼贯而入，每人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一共9位小姐姐，一字排开面对罗晓玲。
　　何云飞此时已唱过了高潮部分，正深情款款地望着罗晓玲；罗晓玲似乎没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连歌都没有接，于是整个包厢里都弥漫着副歌的声音：“爱过你---爱过你---爱过你...”。
　　所有人都为这样的场景感到兴奋。
　　陈升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何云飞开口了：“晓玲，从开学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你，为了今天的聚会，我准备了很久，专门想要给你一个惊喜，”他顿了顿，脸颊有明显的颤动，说明此刻他相当紧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他终于鼓足勇气表白。
　　所谓金童与玉女不过如此。
　　此刻我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罗晓玲脸上，她亭亭玉立的身姿斜坐在吧台椅上，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很明显她也被这种场面吓坏了，她的脸注视着对面的深情男，她的身姿都忘记了摆正过来。
　　KTV里炫目的光彩投映在她的脸上，她清秀的鹅蛋脸格外生动，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模样。
　　沉默持续了大概10秒钟，她一直都没有说话。
　　一向活泼洒脱的罗晓玲，竟然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她的头几不可见地缓缓低垂下去，海藻般浓密的黑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她似乎想将自己藏在黑暗里，但黑白的交替反而使她的脸颊愈发妩媚。
　　何云飞等不到答案，他的自信心逐渐动摇，想来他应该很少失败过，因此才敢大张旗鼓地当众表白，却不想竟然失策，害自己陷入窘境。此时退缩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试探着再次轻声问道：“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罗晓玲继续沉默。
　　我们这些看客反而急不可耐，但又不好出声打扰了如此浪漫的场面，于是一个个屏气凝神。
　　全场寂静，却越是寂静越是尴尬。
　　正在这时，我身旁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她愿意！”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发现原来是陈升这家伙，他性子直率，见此情景早已焦躁不安，实在忍不住，干脆嚎一嗓子来助兴。
　　人群终于爆发出哄笑。何云飞笑了，罗晓玲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氛转变如此之快，一瞬间又其乐融融了。
　　罗晓玲见众人的视线转移开，也不再羞涩，站起身来，挺直腰板，拿起话筒冲陈升喊道：“你自己说的愿意，那你做他女朋友吧！”
　　说罢，不等同学们反应过来，猫着腰一闪身，从那些围着她手捧玫瑰的制服小姐姐中间钻出去，一瞬间消失在了门外。
　　她这一招转移视线加金蝉脱壳玩得贼溜。说实话，这种场合，她再留下来确实已不合适，溜之大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何云飞无奈地朝陈升的方向望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面对哄笑的众人，拿起话筒再次说道：“这里有99朵玫瑰，大家有需要的自取，祝大家玩得愉快！”
　　说罢，转身快步跨出了包厢。表白失败，他实在没有颜面再呆在这里了。
　　我们虽然都觉得遗憾，没有见证一段好姻缘，但这也丝毫不影响我们玩乐的心情，该吃吃该唱唱，一直玩到第二天凌晨6点。
　　从KTV出来的时候，每个汉子手里都捧着至少五朵玫瑰花，还好早上人少，没多少人看见这别扭的一幕。
　　一回到宿舍，我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天昏地暗，等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我迷迷糊糊地下床，摇了摇陈升的床，准备喊他一起吃饭。
　　摇了半天，没动静，我定睛一看，差点吓出尿来。只见陈升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最离奇的是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我试探着喊了他两声，没反应，又哆嗦着去探他的鼻息，还好气息平稳，我这才大着胆子“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干什么？我醒着在。”他幽幽地说。
　　“醒着怎么不回应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叫我有什么事吗？”
　　“该吃晚饭了，肚子饿了。”
　　“好吧！”
　　他摸了摸吃痛的脑门，又揉了揉肚子，感觉确实饿了，这才慢悠悠地起床。
　　我感觉过了一晚上，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不像之前那么精力充沛，干劲十足了。
　　食堂里，我点了一份饭，三个菜，两荤一素，总共12块钱。
　　陈升点了一大份饭，一个青菜，总共4块钱。他平时生活很节俭，早餐就是一个一块钱的光馒头，午餐会吃好一点，也就是一大份饭，一个荤菜，6块钱，对他来说已经很奢侈了。平均一天11块钱，他一个月给自己定的标准是300块，如果碰到要买的学习用品，月底他还得饿肚子。
　　他说300块钱是他们家乃至他们村能拿得出手的最高标准了，他老爹和老娘在田地里扒拉一个月都不一定扒拉地出300块钱，还得找他上面三个姐姐来凑。我初听时很是惊讶，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吃饭时，我照例挑了些荤菜给他。
　　陈升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嚼着饭，好似难以下咽。这完全不像他的风格，之前他光打一碗白米饭也能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我好奇地问：“升哥，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啊！”
　　他看了我一眼，顿了片刻，好像在思索，良久才说：“皓哥，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可以吗？”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郑重又难以启齿的表情，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