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一念》甜桃酱

4、第 4 章

　　会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让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事发突然，她当时真没考虑那么多，潜意识里只有守好杯子这一个念头，现在平静下来回想，确实过于冒险。

　　内心纠结混乱。

　　思考要不要和他说实话，告诉他抢的其实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玻璃杯，又担心说完会惹来眼前人更大的无言怒火，更觉得自己拎不清轻重。

　　没思考出个结果，放在桌子边沿的罪魁祸首一点点失去平衡掉下。

　　距离不远不近，正好落在两人脚边。

　　忙弯腰想去捡，被顾晨豫毫不费力抢先一步。

　　经过一整晚拉拽，外层包装有几处破损，盒盖松垮脱离卡缝，露出里面的杯子。

　　顾晨豫明显愣了一秒，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低头没多犹豫，打开包装。

　　杯子被空气薄膜固定，即是摔在地上两次，也无一丝裂痕。

　　瞒不下去了。

　　她偏过头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先说一声，我不是刻意去买的，就顺路经过一眼瞥见……”

　　好吧，编不出来。

　　手里维持拿着杯子的动作，顾晨豫没出声。

　　额前碎发微微挡住眼中翻涌的情绪，随后毫无征兆地抬头，漆黑的眼眸直直看进她眼中，两人目光交错。

　　意外地，他没再多说什么，压抑了整晚的怒火尽数褪去，又像是被他刻意收敛起来。

　　放回杯子走进卧室，半个小时后，他简单收拾了一番拿出薄毯，恢复往日一贯闲散的模样，漫不经心靠在门边整暇以待听着她的借口。

　　“真的我睡沙发就行，我就爱睡沙发，晚上睡不着时我还特意搬出去睡……”

　　靠在门边的人眼下只穿着一件纯棉白短袖，没带帽子，看上去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接话，静静看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她垂下头没什么气势赞同，“睡床也不错。”

　　二十分钟后，当易念闻着淡淡薄荷香的被子，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时也没想明白，明明本该是大动干戈的一场训斥，怎么最后居然就以谁睡沙发的无聊争论平静收了尾。

　　-

　　七夕过后，短暂打卡的旅客返程，神兽收假归笼，古镇街道如之前预想那般一下子变冷清了许多，奶茶店也不例外。

　　她闲坐在楼上的窗台前，抽出《永安影叙》下册。之前在图书角发现的那本读到一半内容明显遗漏残缺，她尝试识图上网搜，到当地的书店查阅，都没找到完整版。

　　机缘巧合下再度与手艺师傅交谈时无意提起，对方听后慷慨地赠了她全册，作为她甜品杯的答谢。

　　翻至夹放书签那页，放在桌上的手机接连响了几声，她拿起一看，消息来自微信置顶群。

　　这个群是顾晨豫刚入职那天她面对面顺手拉的，平时只有物资采购，账单核对时才会用到它，但俨然也称得上一声工作群，唯一有所特殊的大概就是里面只有两个人。

　　至于其余时间，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要紧事当面就可以直接说，不必再大费周章通过手机联系，不过也正因如此两人到现在仍不是微信好友。

　　手机显示几条链接全来自顾晨豫，内容都是不同奶茶店商标设计的相关案例。

　　那晚她转移话题提出自己的设计构想时，这人没接言，易念还以为他没注意听或是不赞同才选择沉默，后面两人再工作碰面时她也没再提，倒是没料到他原来一直记着。

　　白天容易被干扰，她先将链接添加至收藏夹，计划晚上回去时再集中精读标注，回了个收到的手势。点开相册将古书中典型的造型图传上去，按计划暂时先搜集相关素材，在真正设计前查缺补漏做好充分准备。

　　放下手机，翻阅几页书后，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眼时钟，正值饭点。

　　存放好书签，转过头果不其然就见顾晨豫拎着一个盒子走近。

　　若换到这几天再问她后不后悔七夕那晚的逞勇，她一定毫不犹豫给出肯定回答。手被医用绷带里外三层紧缠，委实对日常生活造成不小困扰，而最大的苦恼大概就是饮食忌口这一块。

　　论其饮食，她在厨艺方面没半点天赋不说，还是属于努力也无济于事的那种。高中那会一个人回家，当同龄人逛超市只买零食时她就开始熟练地奔向生鲜区，学着挑菜称肉精打细算只为多省几块钱，当时为了方便节省时间专挑简便易上手的西红柿瓜类蔬菜，整个假期下来连吃数十天，到最后只觉得味同嚼蜡。

　　后来工作自由支配时间变多，闲暇之余兴致勃勃跟着视频学过，但依旧食难下咽，索性不再强求。

　　到这边刚来古镇那几天还保持点外卖的习惯，慢慢意识到头顶巨债，这样下去终非长久之计，又重新过回自力更生食难下咽的日子。

　　没想到这次后来因祸得福手受伤，又给了她一个心安理得出去吃的借口。

　　就在实施不开火计划的第一天，对面恰好新开张一家麻辣烫，她见热腾腾冒着蒸汽的麻辣锅，美滋滋排在人群后跟着买了一份。

　　拿回店内激动的小火苗刚点燃，还没来得及品尝一口，就被横空出现一盅萝卜汤无情浇灭。

　　当时顾晨豫神色自若地将麻辣烫没收，其解释原因为敷料中的草药与生冷辛辣相克。

　　之后的日子，每到饭点顾晨豫总会准时提着那个让人恨恨咬牙又拿它没办法的盒子走到她面前。

　　正如当下，面前人神色淡淡，有条不紊地将桌子上的一一排开。

　　她眼尖地发现这次与以往不同，除了汤还多了一盒配菜，不禁眼睛一亮，藏不住心中的雀跃。

　　走到桌前坐下，盖子恰好打开，里面是她最喜欢的红烧土豆。

　　“今天可以吃别的菜了？”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

　　顾晨豫抽出纸巾垫在桌上，懒懒嗯了一声。汤勺碗碟配套放在桌上，倾洒溢出的汤渍印染纯白的纸张。

　　“老板是不是多给了一份餐具？”她目光追随他修长劲瘦的手，有些疑惑。

　　说完一抬眼，就见布置好菜的人，长腿随意勾过凳子，顺势在她对面坐下，拿起那套多给了一双的筷子，她不说话了，默默埋头喝汤，也不怪她觉得诧异，顾晨豫这几天每次送完饭都会在一旁百无聊赖看手机，等她吃完又收拾好桌子，与她一起吃还是头一次。

　　“这个店主手艺进步挺大。”她喝到第二口，由衷称赞。

　　顾晨豫眉头轻轻一扬，看向她。

　　“第一天那个汤盐特淡，连萝卜都没熟，但是这几天下来每天都有进步，照这么发展他生意指定火爆，那时你是不是就算他的养成顾客了?”

　　身体放松地往后一仰，顾晨豫鼻音不重不轻嗯了声，眉头舒展像是心情很好。

　　两人安静吃饭，只有轻微的汤勺碰撞声。

　　“我明早八点的车。”吃到最后，顾晨豫突然出声。

　　易念拿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思考了几秒，回忆起几天前他好像是提过有事要办要离开几天的话，只是那时她正愤愤不平于麻辣烫被没收，嘴上嗯嗯嗯答应满脑子想着等他走了随心所欲吃香喝辣，耳边听到但完全没放在心上。

　　现在听到他真要离开的消息，有些突然，莫名适应不过来。

　　面上轻松一笑：“没事，你去忙自己的事就行。磨刀不误砍柴工，关店这几天正好我理理思路写个大概的设计方案。”

　　冷淡低沉的嗓音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晚上下班关店，易念站在旁边看他锁门，心里估算启程的时间，最后分别前告诉他，难得明天不营业，她要将七夕缺失的觉通通补回来，明早他上车那会时间过早，自己就不特意绕过来送他了。

　　-

　　立秋已过，天气逐渐转凉，慢节奏生活的古镇仍旧沉睡在梦中，早点铺外层层堆叠的蒸笼冒着滚烫的白热气，流动早点铺来到固定摊位支起炉子，老板娘对着木炭鼓风，排开各种调料罐。

　　今早出门时她随便套了件米白色外套，此刻手放在衣兜，整个脸埋在外衣帽子中，半倚在门柱前头如小鸡啄米。

　　昏昏欲睡。

　　又一次闭眼往旁边栽倒时，被什么东西及时托住。

　　脸藏在帽檐下，她静了几秒。保持低头的姿势，眨了眨眼慢慢缓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运动鞋，往上这人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休闲运动装，再往上……对上顾晨豫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他微蹙眉，不声不响看着她。

　　易念完全清醒了。

　　“你在这干什么？”顾晨豫声音没什么起伏。

　　她也无法解释此刻自己为什么出尔反尔蹲守在人楼下的迷惑行为。昨晚回去看完链接案例后她半宿没睡着，始终有股莫名的焦虑缠绕着她，在床上干瞪天花板到五点，索性起来不再睡，无意识就走到这里等了近一个小时。

　　“我来……”

　　来什么呢，她有些忐忑心虚，不过她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临危不乱，嘴上绝不认输，眼神正飘忽不定，瞥见远处刚遛狗走不远的老大爷，随手一指，脱口而出：“我来晨练。”

　　同一时间，仅一墙之隔的广场对面，大妈放着太极歌曲的音响震耳欲聋。

　　顾晨豫在这音乐声中低头，凑近：“第一次见有人晨练练的醉拳，你也……挺厉害。”

　　这指的是她瞌睡差点栽倒？

　　“谢谢，过奖了。”易念神色不变淡定收下夸赞。

　　两人相对无言，僵持了一会，背景音乐越放越大声。她有些站立难安，琢磨找借口先离开时，看到他身后银白色的网约车缓缓停下。

　　这人该走了。

　　接下来的时刻，她眼睛没再看对方，絮絮叨叨状作轻松道，“车到了，快去吧，这次请假就不扣你工资了若是晚点改乘我可……”

　　说到一半，她戛然停下，突然不想继续了，改口催促他离去。

　　身边人转身，单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包，走到车门前，停下。随即又转身大步朝她走来。

　　“手机解锁。”他简短地说了句。

　　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他说的解开密码递给他。

　　顾晨豫长按了一下图标，对着自己的手机，随着二维码识别成功的声音，她看到自己微信跳出新的好友对话框。

　　“有什么事给我发信息，需要什么东西到我家拿，钥匙我放在店里的货架上。”他罕见地一下子向她交代这么多事。

　　“要你家钥匙干嘛。”她低头盯着手机，只听进去了这句，抿唇小声嘟囔。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他抬手将要掉落的帽子重新扣回她头上，声线一贯低沉冷淡，“走了，一周后回来。”

　　广场音响的音乐切换成DJ潮流歌曲，声音更洪亮震耳。她愣了愣神，一时忘记说什么，回过神时车子已飞速驶离消失在视线中。

　　“哦，这样啊”

　　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头顶的触感仿佛还在，瓷白细腻的脸颊染上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