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迢迢》胡宁宁

3、第三章

　　寒园里，一只只莺鸟在树上歌唱。
　　张鸿予微微仰起头，看着树上的莺鸟，笑了。他想，这个春天可真美好，到处都充满着活力。他的目光从鸟身上移开，落到了他手中的玉笛上。
　　那支玉笛有些脏了，笛尾还有一些斑驳的痕迹。张鸿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笛，自嘲地笑了。他也很疑惑，今天怎么这么好雅兴。
　　不过，既然现在没什么国事，那就再多待会儿吧。张鸿予微微一笑，抚摸着笛子，低低地哼起小曲。那些莺鸟也不唱了，就这样立在枝头，半倾着圆圆的身子，好像在听张鸿予所哼的曲子。
　　"诶?"张鸿予哼到一半，心中突然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哼水榭江南呢?"他努力回忆着那场在霍府的宴席，脑子里却全都浮现的是那个吹竹笛的女孩的脸。突然，他笑了。他想起女孩吹笛子不熟练的手法，又想起自己为难女孩让歌女奏水榭江南时女孩的窘迫。
　　但他脸上的笑容仅仅只持续了几秒。因为，他想起，女孩在霍府表演时，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张鸿予心里隐隐有些愧疚，看得出来，她的生活过得很不如意，大概是因为穷吧，而自己这么恶搞她，很是不好。
　　"唉，我当时怎么想的，去欺负那样一个可怜的女孩......"张鸿予心中的愧疚更浓了些。他皱起眉头，白皙的脸上透出一丝郁闷。
　　“我还是应该找到她，然后给她些钱......”张鸿予自言自语道，手指轻轻摩擦着玉笛。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看着天空上的浮云，强行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姚芷曦推开客店的木窗，顿时感觉一阵清新扑面而来。她静静地听着窗外鸟儿清脆的叫声，看着树头的点点绿叶，心中却笼上一层淡淡的忧愁......
　　这时，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因为，她听见楼梯那边传来吱呀呀的声音。接着，她的房门被敲了敲。姚芷曦瞬间警觉起来，按了按腰间衣服里匕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随着木门的打开，姚芷曦看见了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男子一身白衣，眉目间含着一丝笑意。姚芷曦注意到，他的腰间别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玉笛。玉笛大概已经很旧了，但从它的色泽来看，仍然可以看出这根玉笛的珍贵。姚芷曦的目光从玉笛回到了男人的脸上，努力回忆这张熟悉的脸，终于把记忆定格在了那次霍府宴席上。她重新打量了一下男人:这不是那个将军吗，好像......叫子毅吧......
　　"在下张鸿予。"
　　张鸿予抱了抱拳，脸上似笑非笑。
　　"嗯......我姓姚......"姚芷曦知道对方这次不请自来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莫非......是跟袁侍书有关。想到这儿，她心中一凉，死死摁住腰间匕首，直摁的手指发白。
　　"姚姑娘，我想你在霍府上是见过我的。"张鸿予低头笑了笑，看又看看眼前这个姑娘。这个姑娘......看上去清冷高贵，不像是以前见到的那些只会向自己抛媚眼的歌女。
　　"是的......"姚芷曦勉强笑了笑，用手扶住门框:"请问，张将军这次来找我做什么呢?"
　　张鸿予笑了笑，偷偷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姚姑娘，上次在霍府喝酒时，我就觉得你们那个歌院奏曲甚是好听。你可否告诉在下那歌院的名字？"
　　"絮柳院。"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姚芷曦舒了口气：看来和袁侍书没什么关系。她浅浅一笑，两个小梨涡显露在两颊上："张将军应该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吧，那我就不送客了。"
　　"等等，"张鸿予往前迈上一步，用手格开渐渐关闭的木门。姚芷曦本已准备关门，见张鸿予又把门打开，心中很是不满，但还是强忍着怒气，轻挑柳眉，淡淡地说:"张将军还有什么事?"
　　张鸿予把手里攥了很久的银子递出:"姚姑娘，为了感谢你告诉我你们歌院的名字，这靛银两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他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前面什么打听歌院的名字全都是塞给姚芷曦银子的借口。什么絮柳院絮杨院的他都不在乎，反正都是歌女唱歌弹琴，也没什么区别。
　　"没事没事，张将军的心意我领了，银两就不必了......"姚芷曦愣了一愣，急忙摆手。
　　张鸿予只道姚芷曦不好意思，忙把银两塞进她手里:"没事，这是不值钱的玩意，姚姑娘就收下吧，不然在下也够不好意思的。"
　　"那就谢谢张将军了。"
　　既然人家都这样了，姚芷曦也不好不收下了。她把这靛银两揣进怀里，暗暗苦笑一声:这种银两她见多了，之前姚府还繁华之时，银两遍地都是......想到姚府，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爹爹。爹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狱里过的怎么样，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会不会不习惯?想到这儿，姚芷曦脑海里浮现出爹爹在狱里憔悴疲惫的情形，不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张鸿予见她眼里含了点点泪珠，只道是她被自己感动到了，不禁暗暗感叹穷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有多可怜。
　　"那我也不打扰姑娘了，"张鸿予想着姚芷曦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行中止了谈话。
　　"嗯，有劳张将军还跑一趟了......"姚芷曦嫣然一笑，扶住木门。
　　"那我先走了，"张鸿予低头笑了笑，偷偷舒了口气。
　　"张将军慢走，"姚芷曦欠了欠身子，看着张鸿予在自己这声客套中走下楼梯，这才关上门。她倚靠在墙上，摸出那靛银两，举起来，细细端详着。这靛银两色泽极纯，上面还刻有莲花的图案。姚芷曦将银两揣回怀中,仰头看着天花板，内心万分复杂......

　　乌鸦在黑夜里叫着，叫得人毛骨悚然。月亮照在冷冰冰的御狱里，好像也变得冷酷无情......
　　姚冲卧在冰凉的石床上，透过窗户看着那轮弯月，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想自己的两个女儿，还有，离自己遥远的夫人......他深知自己被抓的原因，早有心理准备，却恨连累了两个女儿。
　　“姚将军，在狱里的滋味怎么样啊？”一阵甜腻的声音飘过姚冲耳畔。
　　姚冲皱皱眉头，坐起来，紧紧盯着转角台阶上那个黑乎乎的身影。这个叫欧阳卓的女人到底要干吗，怎么一天到晚往自己这里跑？突然，周围亮起灯光，姚冲被这刺眼的光照得眯起了眼。
　　“嗯？”欧阳卓笑语盈盈，高举烛台，照着姚冲的脸，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仿佛要从中捕捉什么信息。
　　姚冲紧紧盯着对面这个娇媚女子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欧阳小姐，直说吧，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欧阳卓微微愣了愣，嘴角勾起一个弧形。呵，看来姚芷曦的开门见山是随了她爸呀。欧阳卓把烛台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盯着姚冲，柳眉上挑，一字一顿地说：“姚老爷子，醉蓝现在在哪儿？”她分明看见，姚冲在听到“醉蓝”这个名字时，身子震了一震。
　　“醉蓝？我不认识她。”姚冲强做镇定，咽了口口水，可额上暴起的青筋却出卖了他，毕竟，他和醉蓝真是太熟了。醉蓝就是他姚夫人，姚芷曦二姐妹的生母。
　　"姚老爷子，我劝你不要装傻。要知道，你的爱女还在我这儿呢。"欧阳卓活动活动手上的筋骨，抬起的眼睛里满是阴森恶毒。姚冲明知欧阳卓现在没套到自己话不会将爱女怎么样，但看到这个眼神后还是打了个寒战，忍不住问:"她们现在怎么样?"
　　欧阳卓噗嗤一笑，却不回话，随手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眼里那抹恶毒也随之消失。若是不知情的旁人见了，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呢。只见她一手呼灭烛台，另一只手拎起翠绿的长裙，向转角台阶上走去......黑暗中，姚冲紧紧抓着铁栏杆，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他的手也从铁栏杆上滑落，在膝前攥成了一个拳头，苍白而无力。欧阳卓找醉蓝干什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两个女儿本来有很好的成长环境，现在却被迫与自己分离，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姚冲坐下来，坐在地上，倚靠着冰冷的石墙。他抬头望着有些模糊的月亮，心里一个声音在嘶喊：老天啊，如果你真的怜悯我，就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的女儿。我被处死没关系，但求你保我的两个女儿平安吧！他站起来，换了个姿势跪坐下来。他的身子有些颤抖。姚冲郑重地对月亮磕了个头，黝黑的眼睛黯然无光："还有可怜的醉蓝，也请您让她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姚冲从地上爬起来，额上沾满鲜血。方才磕头磕得太厉害了。姚冲抬起手摸了摸额上热烘烘的血，一阵心酸。他是个大男人，自小就被教育丢了命也不能丢掉尊严。可这一次，他磕了人生中第一个头，是为了三个女人。要是被死去的娘知道了，估计都要从墓里蹦出来扇自己一巴掌了......姚冲把手上的血在衣衫上擦干净，苦涩地想着。
　　突然，他心念一动：欧阳卓恶毒的眼神，醉蓝的身份，赵函在的野心，靖国皇上的蓄谋......等等，这不就串起来了吗？姚冲的内心闪过一个念头，差点喊出来：原来，自己和醉蓝这么多年的信件，全都在被赵函在那些人监视。他们，必定对自己信件的内容都有所了解，也知道醉蓝非常清楚源国的政治！姚冲回忆了一下自己和醉蓝的信的内容，顿时两眼发黑，几乎要站不住：那么多源国内部机密！他定了定心，让自己坐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欧阳卓一心想找醉蓝，肯定是想套得源国机密。她背后是赵函在将军和靖国皇上，那么......姚冲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荒唐，可想想却又无法反驳。
　　靖国皇上想打破天下的太平和两国签订的条约，凭借获得的机密一举拿下源国！啧啧啧，这皇上野心不小嘛。
　　想到这儿，姚冲额上直冒冷汗。他突然想到醉蓝曾在给他的信里写过一段话......
　　她写道，"姚郎，你还不懂我的心吗？我就是想让源国灭亡。只有你，姚郎，你掌握着这么多源国机密，只要你告诉靖国皇上，他必定会来攻打源国。我会打开国门迎接你们的。等源国灭亡后，靖国皇上一定会封你官。姚郎，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啊。"
　　当时看这段话的时候，姚冲就想象到了醉蓝写这封信时嘴边那一抹笑。这抹笑中燃烧着恶毒，庆幸，和复仇的火光......
　　"可是，我也是源国人呀......"拉回现实，姚冲走到窗边，看着那抹月色，长叹一声。
　　他与源国，真是有太大的渊源了......
　　醉蓝什么时候才能对源国皇上恶意小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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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嗯，自从爹爹被捉之后，姚芷曦做事就开始警惕，这也是她面对巨大灾难的一个成长过程。希望大家多追追我的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