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迢迢》胡宁宁

4、第四章

　　“猪肉，新鲜猪肉哦......”
　　“金银簪子，货真价实......”
　　姚芷曦穿梭在吵闹的早市中，不断左顾右盼。源国的集市也与靖国不太一样。这里更加繁华，更加热闹......她紧紧捏住张鸿予给她的那靛银两，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莲花图案，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一股感慨来。她绕进旁边一家铁铺，对着一个正在打铁的学徒点了点头，笑道：“挺勤快啊，是你师傅逼你的？”说着，她绕到学徒旁边，很自然地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不是啊，主要是朝廷要我们赶紧打一批刀剑出来。”学徒愁眉苦脸地敲着一把快要成型的刀。铁锤与刀碰撞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铛铛声，甚是动听。
　　听了这话，姚芷曦吃了一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前倾：朝廷要造刀剑干什么？这是......要打仗了？不过，她转念一想，打仗管自己什么事啊，自己又不是源国人。再说了，自己还有要事要做呢。
　　姚芷曦换了一副姿势，微笑着看学徒：“你师傅呢？”
　　“在里面。”学徒头也不抬，用铁锤指指里面的房间：“他等着你呢。”
　　“哦？”姚芷曦又吃了一惊，姜家远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这么客气了？不过她也没时间想这么多，匆匆忙忙就进了里面那间房间。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层层白幔纱，遮住了里面的事物，只能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姚芷曦知道，这是姜家远不想让自己的徒弟随时窥探自己的生活，更不想让徒弟发现自己的身份。幔纱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毕竟，他已经在源国呆了十年了，还没人发现过他是靖国潜入的奸细。拨开幔纱，是一张巨大的书案和巨大的床。书案旁边坐着两个人。面对着姚芷曦的，是一个穿着文雅服饰的大汉，姚芷曦永远也不会忘掉他的名字——姜家远；背对着她的，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一袭白衣，长发披肩，有种梦中翩翩仙子的感觉。
　　“你坐在这里吧。”姜家远从旁边拖来一个蒲团，拖到他的旁边。姚芷曦此时像是个被牵住绳的木偶，乖乖地坐到他旁边。她抬头悄悄去打量对面那个女子，只见她蒙了面纱，只露出眼睛在外面。她的眼睛大而亮，如一泓清水，吸引住你，使你挪不开眼。虽然是第一次见这女子，但姚芷曦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威严与不可亵渎。
　　“你叫姚芷曦对吧。”女子看向姚芷曦，言语简短而冰冷：“我叫絮醉。”初次见面，一点客套也无，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
　　“您是在赵将军跟前做事吗？”姚芷曦微笑着，客套地向前探探身子。哪知絮醉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见她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鄙夷：“我是天子跟前的。”
　　姚芷曦有些尴尬，绞着双手，不再说话，她突然莫名有点想念张鸿予那些热情的言语了。
　　这个絮醉，绝不简单。
　　她身为一个女子，在天子跟前做事，就已不是常人可为。天子又将她派到源国侦查，一定是相信她，放心她。
　　"姚芷曦，袁侍书还没死呢?"絮醉淡淡地看了姚芷曦一眼。她也有些惊讶，这么一个柔弱的少女，从小在金银堆和绫罗缎布中长大，怎敢独自一人来到源国，还敢混进霍府府邸去杀人!她想的这些，却没有流露在脸上，还是一副平平淡淡与世无争的样子。
　　听了这话，姚芷曦有些许羞愧，甚至有些自责。自己没杀死袁侍书，赵函在大概很生气吧。他，肯定也失望透顶了......她抬头看看絮醉，只见她正凝视着自己，眼里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好了，你也别怪她。失误嘛，谁还没有过......"姜家远轻轻敲了敲桌子，冲絮醉使个眼色。
　　絮醉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芷曦，轻轻呼了口气。过了一分钟，她低声问姚芷曦:"平日里，你父亲有跟什么人来往吗?"
　　听了这话，姚芷曦愣了愣:絮醉问这个干吗?她开始回忆小时候爹爹交往过的人，惊讶地发现，以前没发现，爹爹的朋友竟是如此之少。好像，唯一被爹爹当做知己的，是那个跟他写信的母亲......
　　"姚芷曦?"
　　"我爹爹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总是呆在家里写写字，读读书。"姚芷曦想都没想，坚决地抬起头。
　　"哦?"絮醉紧盯她的眼睛，给予压力:"那写信来往呢?"
　　嗯?絮醉怎么会突然想到写信呢?姚芷曦利用这短暂的几秒思考了一下，必然是她已经知道爹爹有写信和别人交流了，才会这么说。于是，姚芷曦想，既然她都知道了，那瞒着也没必要，当下说道:"常跟爹爹写信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但是具体是怎么样我也不清楚，爹爹总是瞒着我们......"想起爹爹，想起自己快乐的童年，心中总是酸酸的。她想，小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要珍惜那一切呢......
　　絮醉可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敏锐地捕捉到了"应该"二字:"应该?为什么是‘应该’?"她紧紧盯着姚芷曦的眼睛，生怕漏过一丝微小的慌张。姜家远也屏住呼吸，看着她。
　　这两人的压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哪知姚芷曦很镇定:"我也是无意间才知道的，不是很笃定。"说罢，她揉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昂起头看着姜家远:"这些，我想你会比我更清楚吧，你儿子可是帮着送信的。"
　　姚冲为人甚是谨慎，尤其在与醉蓝通信这件事情上。先是有个亲信从自己这里拿了信，送到一个落脚点，再由那个落脚点的侍卫送到下一个落脚点。光是在靖国里，这信就要经过十来个侍卫传送。而姜家远的儿子就是这十几个侍卫中的一员。
　　看着絮醉移过来的眼睛，姜家远苦笑两声:"沐儿在听说姚将军被捉后去救他，死于混乱中了......"一阵沉默后，姜家远哀声说:"沐儿从来也没有跟我们提起过送信的事......"
　　听了这话，姚芷曦心中甚是不好受。那些侍卫，忠心耿耿，有很多都是为救爹爹而死了......她想起姜家远的儿子姜沐。她认识他。小时候，他总是抱着自己，给自己讲故事。他还很年轻啊，才二十几岁，正处大好年华。他还可以奋斗那么多年，他还可以娶妻生子。要是不死，他也会前途无量的......姚芷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姜沐的笑靥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房间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絮醉缓缓开口，这一次，却是柔柔的声音:"姚芷曦，你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我就住在上次你和欧阳姑娘见面的客栈，还是那件房间......"说罢，她甩袖起身:"失陪。"
　　人影一晃，她已经消失在层层白幔纱后了，只能看见她远去的那抹模糊影子......
　　"你也别坐在这儿了。"姜家远凝视着沉默的姚芷曦，脸上流露出一丝同情:"等你杀了袁侍书，你和你爹就能团聚了。你们开个席，别忘了邀请我啊。"
　　那么多兄弟为你爹而死，你不能让他们白死！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姚芷曦站起来，眼睛还有些发红，哽咽着说:"好，我一定会邀请你的......"

　　"报!殿下，大公主来信了!"一名皇家侍卫跑进大殿，他的皮靴在光滑的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呦，我的宝贝女儿可算来信了。"
　　大殿的龙椅上，坐着一个年逾四十的男人。他身披黄袍，胡子又黑又长，看上去根本说不上威严。他就是靖国皇上木夏，一直盘算着要一统天下的那位。
　　只见木夏双手接过信，乐颠颠的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那侍卫见皇上要读家信了，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致父皇，"木夏看着女儿娟秀的字迹，朗声读道:"我这边一切都好。已经见过姚将军的女儿了，觉得她很特别，我相信她是有实力杀死袁侍书的。"读到这儿，木夏摸摸胡子，哈哈一笑。他低头去看落款，之间那里斜斜地写着女儿的名字"絮醉"。
　　絮醉写信，真是和她说话一样简短啊......木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放进怀里。
　　这次让絮醉前去源国，是木夏的意思。一是大女儿从小像个男孩一样，不爱绣花读书，净去骑马射箭，这次就是想让她锻炼锻炼，看她有没有这样的本事。等她回来后，必定更加成熟稳重，再让她训练军队，成为将军，也是为了之后攻打源国做准备。同时，絮醉在源国可以见见姚芷曦，顺便监视一下她，还可以让手下人去打探打探源国的地势环境什么的。这样，若是以后攻到了源国，也会更方便进城什么的。
　　木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军队在源国国都的城墙下呐喊，而源国皇上在城墙上瑟瑟发抖。想到这儿，木夏全身为之一爽，眼睛都发亮了。他怎会料到，靖国与源国的战役，最后竟是以失败告终，再也没法挽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