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想种田！》妄止

7、灾星

　　南景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只这短短的几分钟，他们就已经从逃跑的队伍中间落到了最后。

　　一路跟着人群和兽群跑到安全的平原上，南景这才终于停下。

　　回望来路的方向。

　　只见原本积着雪的山林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地面上到处都是震后出现的裂缝，碎石，断树……以及在路上倒下，变得冰凉毫无知觉的身体。

　　周围的气氛几近死寂。

　　逃离的人群慢慢停了下来。

　　不知究竟是谁发出了第一声的啜泣，凝滞许久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嚎啕的哭声在整座平原上响彻起来。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一个脸上满是泪痕的少年大步朝南景走了过来，愤愤地扬起手。

　　“你做什么？”站在南景身旁的冷峻青年皱起眉，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对方不依不饶地冷笑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他？”

　　说着转过头，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南景。

　　“部落好吃好喝养着你，你却差点把大家全都害死了！”

　　南景面无表情按了按太阳穴。

　　好吃好喝？他害死谁了？

　　对南景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南景这人，由于智商太高，学什么都显得轻而易举，偏偏生在了这样一个债台高筑的家庭里。

　　少时家中破产，母亲抛妻弃子，父亲终日只知喝酒，一场酒后意外死了，南景便跟着祖父长大，可祖父却也到底没能陪他多少年。

　　别人欺负他，他就跟个狼崽子似的打回去。

　　有人笑话他有娘生没娘教，爹生爹不养，未来就是个一眼能看得到头的二流子，也许努把劲，还能靠那张脸混口软饭吃两口。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样屡次陷入深渊中的人没什么好未来，毕竟他家欠的数是寻常人几辈子也赚不上到数字。

　　南景偏活得比谁都好，活得比谁都像样，签了个影视公司，运气不错，连火了几部，还没毕业就凭娱乐圈的高酬劳连本带利把父辈欠的债全部还了干净。

　　南景年少时脾气差，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修身养性久了，南景是真的很久没听见别人这样明目张胆只差扇他几巴掌，恨不得他马上死，让他别再活着浪费空气，害人害己，不知死活的话了。

　　说实话。

　　有种久违的新鲜。

　　南景嘴角微微掀起一个弧度，欲笑不笑，问：“你不是没死么？”

　　南景座右铭是，谁死活不准备让他好过，他就让对方过不下去。主打一个有气绝不憋着，当场就发了。

　　“……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微微张大了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不信了。

　　平日闷不吭声，任凭别人指指点点辱骂到头上，最多也不过涨红了脸和对方打一架。

　　结果伤敌八千自损八百的小亚兽人，居然敢抬起头看着对方头脑冷静地反问对方他怎么还不死。

　　周围的声音瞬间嘈杂了起来。

　　少年脸上顿时变得无比阴沉。

　　可南景在他仿佛问他是不是疯了的目光下，丝毫不感到局促，舒舒然开口，清亮的嗓音在平原上响起：

　　“说白了，你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听了个不知哪冒出来的预言，就害怕得恨不得我快点死。”

　　“今天打猎空手而归是我的错，明天那家伤了残了还是我的错。因为什么？因为我是个灾星。只要有人出事都一定是我害的。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管呢？”

　　“你们既想让我滚出部落，又怕被其他部落知道，你们这么对待族中的亚兽人，坏了名声。”

　　“于是只好过一天忍一天，等到忍无可忍，把我名声坏透了，再逐出部落，任谁也不敢收留我，不是吗？”

　　刚逃出乌桓部落的虎口，结果又遇上了地震，看上去显得极为狼狈的少年及周围一些部落的兽人脸上顿时一变。

　　有的像是被说中了藏在心底的阴暗谋算，有的则懵懂的抬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的南景想不通的事，比他多活几年，少时受过的冷待只会比这更多的他又岂会看不明白？

　　南景语气微凉。

　　“想让一个亚兽人活着不容易，但要让一个亚兽人死还难么？”

　　“逐出部落任其自生自灭不就行了。尤其是这样漫长寒冷的雪季，没有部落的庇护，让对方没命活下去简直易如反掌。”

　　“够了，南景！”他们部落的族长走了出来，有些忌惮地望了眼南景身旁站着的高大冰绿色眸子的青年。

　　族长抬起眼皮，漠然地给了南景一个威严的眼神，“别再胡言乱语了。”

　　一个紧紧皱着眉头，看上去比南景大上个五六对的巨兽人少年辛羽站出来，对族长道了声歉，然后提高声音，命令南景道，“听话。快和族长认个错。”

　　南景转过头，“你是哪位？凭什么命令我？是凭我小时候救过你一命，还是因为你由于往日的恩情偶尔生出的怜悯心？”

　　辛羽目瞪口呆。

　　围观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南景他，这是真的疯了吧。

　　逮谁咬谁啊。

　　辛羽心中微急，担心最后收不了场，在部落呆不下去，又直觉自己可能拉不住大概憋久了的南景发脾气。

　　要知道，上任族长对南景这个伴侣的幼崽视如己出，待他相当好，他还在的时候，南景的脾气可一点不比现在差。

　　不过是这几年下来，族人和自己都慢慢忘了，南景这个小亚兽人其实性子也不比其他亚兽人骄纵蛮横。

　　诚然，南景是救过他，但自己对南景好，却也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份恩情……

　　辛羽深深叹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不怕……

　　族长声音冰冷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把你逐出部落吗？”

　　“怕？”南景道，“我为什么要怕？”

　　南景可没那么好性子，他向来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

　　继续呆在这里，只会受尽白眼欺凌，他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自讨苦吃？

　　但有一点……

　　南景冷静道，“不是你们把我逐出部落，而是我不要这个部落了。”

　　“！！”什么？

　　南景低头望着阿荼，“你愿不愿意和哥哥一起离开这里？”

　　小亚兽人用力点点头，大声道，“哥哥去哪，阿荼就去哪里！”

　　南景忍不住笑了笑，再度抬起头，漠然道：

　　“这里你们谁爱呆谁呆。既然以前任由我自生自灭，那么以后的我就是在外面冻死，饿死在外面，也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羞辱性实在太重了，尤其对一个以护佑族人为己任，把族长威严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来说。

　　族长微微咬紧牙关。

　　不过一个不成气候的小亚兽人，竟也敢挑战他的权威？

　　离开了部落，他只会死得更快！

　　“南景，不要说一时气话。你只是一个亚兽人，还是个未成年。”

　　族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说寒冷的雪季还没有过去，你如果离开部落，又要如何活下来？”

　　不论如何，南景可以被逐出部落，但不能是主动脱离部落。

　　“我在部落里，难道就能活下来了吗？你能保证他……”

　　南景目光落在方才那个试图扇他几巴掌的少年身上，又望向其他面色不佳的族人。

　　“还是能保证他们，又或者是你，不会在乎祭司留下的预言？”

　　族人表情微微僵硬。

　　他当然无法保证，当初预言传得很快，作为族长，自然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但他虽然没有推波助澜，却也从未制止。

　　说到底，南景不过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未成年亚兽人，不足以让族长太放在心上。

　　南景好整以暇地观望他的表情，问：“不能保证，还是……”

　　“不想保证？”

　　南景软硬不吃，族长笑容不由有些挂不住，“部落有部落的考量。”

　　“这些考量又或者不得已我其实都不在乎。”南景冷声道，“但不是谁，都能把所有事全推在我身上。”

　　南景站在开始找茬的少年面前，目光轻轻落下，少年第一次无来由地感到敬畏。

　　他竟然有些畏惧南景？

　　这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一个注定被部落放弃的废物！

　　少年在心中努力安慰自己，可当南景冲他抬起手的瞬间，他脑袋一嗡，立刻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南景奇道，“你怕我？”

　　少年一声不吭，涨红了脸不敢看他。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也给你一巴掌，那太便宜你了。”

　　南景的记忆中，他的不幸里，有很大一部分，都出现了这位少年张牙舞爪的影子，但并不止他一个。

　　—你个灾星，怎么还不死。

　　—滚开，我们部落迟早会被你害死。

　　—你这种废物只配捡我们不要的垃圾……

　　无数的冷嘲热讽，积年累月的流言压力击垮了这个少年。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在危机到来时，最先被抛弃吗？”

　　南景慢条斯理地自问自答，“是为了求生，不择手段抛弃同伴的人。”

　　少年和周围其他不曾善待南景的人心头莫名一窒，尽管并没有完全理解南景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内心的恐惧，却从此刻开始，成为他们挥之不散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