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想种田！》妄止

8、离开

　　族长回过神，“可你以前……”

　　南景打断他的话，“从前不说并不代表不在意，更不代表没有受到伤害。”

　　“这场地震死了很多人，但那和我无关。我担不起那么多沉重的生命，也受够了，做不到任由你们打骂，一直把负面情绪发泄在我的身上。”

　　族长沉默了很久，道，“但族中预言从未出错。”

　　“你说得对，”南景说：“希望你们预言在未来也永远不会出错。如果有一天，你也经历我曾经历过的一切，你口中那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族长：“……”

　　一支长矛直接射杀了乌桓部落少族长，在这场战斗中出力最大的巨兽人青年身后站着两三位外族兽人。

　　冰绿色眸子的青年突然上前一步，脸上毫无笑容，甚至带着些许冷意地开口：

　　“原来你们部落，就是这样对待我们九野部落亚兽人幼崽的？”

　　族长面皮一紧，声音里带着几分震惊，“……你们是九野荒原的兽人？”

　　九野部落隶属于九野荒原，位处正北方，离他们亚午平原颇为遥远。

　　哪怕一个巨兽人化成兽型后，也需要奔跑上十几个日夜。

　　南景的亚父就是九野荒原上的亚兽人，自十多年前来到他们部落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部落的人。

　　然而族长是听过九野部落的名号的，他们不仅是九野荒原上最强大的部落，还是最为护短的部族——这是他们这样一个小部落，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尽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他们部落，但看对方的神色，似乎极为不愉快他们曾经的族人幼崽受了委屈。

　　族长肃着脸，提醒对方，“这是我们部族的事，你……”

　　青年打断他的话，“你错了。这也是我们九野部落的事。还是族长你忘了，南景的亚父是我们部落的人？”

　　“既然和我们部落的巨兽人结成伴侣，”族长沉声道：“那就是我们部落的人，就得守规矩。”

　　青年反问，“这是哪的规矩。”

　　族长：“自然是我们部落的规矩。”

　　“这是你们部落的规矩，却非我们九野部落的规矩。”

　　青年神色淡漠，丝毫不给对方颜面：

　　“他亚父一日是我们九野部落的族人，就永远都是，他的幼崽，便永远是我们部落的族人。”

　　说完，他再也不理会对面一群人，声音顿时轻下来，向南景正式介绍道：

　　“我叫玄离，是你亚父的族人。既然你不想留在这个部落，不如和我一起回九野荒原怎么样？”

　　族长听完眼皮一跳，不等南景回话，就忙不迭拒绝，“不可！”

　　玄离对族长的拒绝毫不理会。

　　族长脸色不由微青。

　　青年的神色极为平静，似乎已经生思熟虑过了，南景瞥了族长一眼，见他满脸不安，似乎生怕他答应下来的样子。

　　南景道：“你刚才也听了，部落的祭司曾预言，我是会毁灭部落的灾星亡洛奇，是一个不详的人。”

　　“祭司？”玄离眉也不挑地说，“我们九野荒原上，从来不存在什么祭司，只有德高望重，爱护幼崽的智者。”

　　族长：“……”

　　南景饶有兴致道：“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玄离说：“你同样也是我们的族人，九野部落不会放弃和伤害任何族人，我们和这里不一样。”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来，听得周围一群族人心里十分别扭，总觉得他们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他们部落。

　　这不是错觉。

　　南景光明正大地聊着离开部落的话，然后在族长蹙起的眉头下点头答应，“好。我跟你走。”

　　玄离神色微微舒展，冷峻的面孔露出几分笑意。

　　乌桓部落战败后，许多被俘虏的兽人族人都死得死，伤得伤，只能重新选择一个部落加入。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南景的遭遇，几乎没有兽人选择加入南景之前所在的部落。

　　粟白所在的部落只剩下他一个人，听说南景和阿荼要离开这里后，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直到南景蹲下身问他想不想跟自己走，以后和阿荼一样，成为他的弟弟，和他们一起生活时，轻抿着唇，眼眶微微发热。

　　粟白再如何冷静，也不过七八岁，刚刚失去至亲族人的他，厌恶与身边的人分离。

　　与南景两人相依为命不过几日，却是他部落被屠后过得最轻快的日子，不再日夜沉浸在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里。

　　他本以为，自己又要再次被抛下……

　　在阿荼期待的目光下，粟白用力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九野荒原对于幼崽向来一视同仁，没有部落会拒绝一个幼崽的加入。

　　尤其听说南景两兄弟在这样环境下长大，九野荒原上的几个兽人忍不住更疼他们几分，听南景要带上粟白后，直接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南景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有些也需要收拾带走。

　　族长面色不由有些难看。

　　南景仿佛十分的惊异，问：“我在部落里的东西应该可以带走的吧。毕竟里面还有些我大父和亚父留给我的东西。”

　　“……”族长说，“当然可以。”

　　再无情的部族，也不会让一个未成年亚兽人连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东西也带不走。

　　哪怕他真的觊觎，想要知道上任族长留给自己幼崽的东西，但也无法真的动手硬抢。

　　九野荒原的玄离还站在这里呢。他能说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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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景的东西不多，实际上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地震后，部落里由兽皮树枝搭建的兽皮茅屋子几乎都塌了，好在塌的东西并不重，南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收拾好了。

　　玄离站着倒塌的屋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你收拾好了？”

　　南景点了点头。

　　“好了。”

　　玄离原本以为，南景再怎么样，也是未成年的亚兽人。

　　结果屋子里的东西加起来，也只有三四张厚些的兽皮，一条阿荼大父当年送给他们亚父的骨链，一小块盐石。

　　玄离面色不由冰冷下来，哪个部落的未成年亚兽人幼崽不是被族人捧在掌心。

　　可南景不仅家当微薄，长得也比其他族人瘦上好几圈，落谷部落竟然如此对待他们亚兽人的幼崽！

　　南景说：“原本东西不止这些，但这个雪季太长，被抓到乌桓部落前存下的食物都吃完了，我和阿荼实在太饿，只能把最后的兽皮都换成了食物。”

　　“部落不负责未成年幼崽的食物？”玄离问。

　　“在缺少食物的时候，部落会为族中的未成年幼崽提供最低的食物。”

　　南景淡淡道：“但我不在提供食物范围里。”

　　玄离望着他，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我们走吧。”

　　他们朝部落外走去，辛羽匆匆赶来，试图抓住南景的手，却被玄离和几个九野部落的兽人挡下。

　　辛羽只好无可奈何放手，固执地站在南景面前：

　　“南景，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南景反问：“你为什么一定想要我留下来？”

　　辛羽唇抿得发白，避而不答，只求他：“留下来。我可以照顾你。”

　　巨兽人少年的目光亮得惊人，仿佛真心实意希望他留下来，也下定决心自己将来一定会照顾好他。

　　南景哂笑，“你做不到的。”

　　辛羽心中莫名有些慌，觉得好些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再也抓不住了。

　　“我可以，真的。我会照顾好你的，你留下来好吗？”

　　“我说的‘你做不到’，不是你未来真的不行。”

　　南景道：“而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南景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在他几乎有些漠然的目光下，辛羽心头一震。

　　玄离神色也微微动了下，似乎在用另一种眼光看向南景。

　　南景不是那一类需要被保护，渴望有人能够拉自己一把的人，他只相信自己。

　　那个活得卑贱，过得战战兢兢，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可以高兴，不再成为别人负担，不想有人因自己拖着拽着透不过气的人已经不在了。

　　南景声音不轻不重：“你自由了。”

　　巨兽人少年呆愣在原地，使劲摇头，“不。我不需要。”

　　他颤抖着上前几步，想凑到南景面前，拉住南景的手，却被高大的玄离死死挡住。

　　“你不可以走。”

　　“我当然可以。”

　　南景淡淡道，“正如你以前也可以对我说，‘南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给我添麻烦’，‘你可不可以长点心’‘别人为什么会欺负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错过什么’一样。”

　　辛羽声音艰涩，“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和其他族人一样……”

　　和大家一样，就不会总是被欺负，他不可能永远待着部落里护着南景，他希望南景可以“安分守己”，平安长大，这难道错了吗？

　　“你没有错。”南景平声静气道：“只是在预言出现后，我就已经不可能真的和其他族人一样。”

　　“而你，一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前方，另一位亚兽人急忙朝他们的方向赶来，他是部落里少数几位对南景抱有善意的人。

　　此刻见到南景提着兽皮的样子，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惊异，“南景…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要离开部落？”

　　南景微微笑了笑，“没错。”

　　亚兽人少年陡然沉默下来，再看看辛羽，对方僵立在原地，眼睛里的光彻底暗淡下来，他不由有些无措。

　　南景却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带着两个小兽人，对一旁的玄离等人道，“我们走。”

　　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

　　亚兽人少年轻轻抬起头，小声地问：“那个，你不把南景追回来吗？”

　　辛羽很久没有开口，苦笑地摇头，“他不会再回来了。”

　　明明自己好像真的自由了，再也不会被困在那如同大石一样沉重的救命恩情里。

　　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反而走入了另一座牢笼。

　　永远失去了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