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笼中鸟》钱博雨

38、我要走了

　　贺樾看着龙北嘉上车坐好，边开车边问：“又找了个帮手？”
　　“嗯？没有，哪用那么多帮手。我拉牙医下水是帮你得罪人，没必要。我们导师前几天给我介绍了个项目，这几天正是紧要的时候，我分身乏术，正好你的小妹妹刚回来有时间，拉着她一起干咯。”
　　贺樾笑了，以她对龙北嘉的了解，她从不做没有必要的事。哪怕她因为有顾虑不想拉牙医下水，这个势她也借定了。
　　不过这不要紧。
　　她这个把他放在心上、捧在手心的态度才是最熨帖的。
　　他笑着问：“最近什么进展，有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方珏还是用的吴玲玲那条线，她告诉我已经帮她妈妈安排好了，明天有一场慈善晚会，去的媒体各路派系都有，分量也够，她妈妈和方小宝会进去闹一场的。”
　　“找人看紧点方小宝吧，不是好鸟，别让他坏了事。”
　　“不必，他妈妈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会牢牢看住他的。更何况作为王家独子的这第一仗，他应该也挺重视。”龙北嘉舒展开身体，神态轻松愉悦，“朱成那边一直想联系上我，我没理他。他应该拿到想要的东西了，现在就等一个机会，我不打算提前知会他，希望他能抓住这个机会吧。”
　　这个时间点发动，王鹏飞还没能和吴玲玲离了婚，新欢那边大概还没能完全稳住，贺峰上头那条线大约也还没有完全搭上，至少给他撑不了伞。这时出事，他大概只能自己顶着。
　　可惜这个时间对她也是完全不利的，这时她的关系网还十分稚嫩，手头能用的人也不多，她唯一称得上的贡献，也就是一个先知。
　　“吴玲玲虽然心软，但是她对朱成的评价是对的，他确实是个人才，我当初花了那么多功夫才拿到的东西，他这么会就搞得七七八八了。果然什么人办什么事，事半功倍。”
　　“心软也只对王鹏飞吧，当局者迷。”
　　“是这样，以前我把情啊爱啊具体量化，都算做指标，总是算少了。所以意外真挺多的，感情这事，真不能用常理判断。我以为他伤她够深，但其实她爱他更深……唉，我确实不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再提起王鹏飞，一个不会遮掩，一个不再回避，贺樾停了停，才又问：“那……你呢？你跟他那么久？”
　　龙北嘉知道他想问什么，微微勾了勾嘴角，道：“我跟他是死仇，对他有一秒钟的于心不忍，都是对我自己的凌迟。我给过他机会了，他也不会放过我就是了。”说罢，她又叹了口气，说不清是为他遗憾，还是为自己舒了一口气，“他坏事做尽，得罪的人数不胜数，有的是人想落井下石……反正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那今天是不是应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半场开香槟吗？不合适吧？”
　　“也是，那我再找找别的理由。”
　　“噗，今天周三，正适合吃顿好的，走吧！”

　　腾飞集团最近诸事不顺。
　　本身腾飞集团就是地产起家，走的高周转高回报的路子，哪个环节出点小问题，造成的后果都会被无限放大。
　　先是去年底几个地级市交房延误，又逢年关，施工方也着急回款给农民工发工资，只是随着金融市场整改，贷款没以前那么好拿了，钱一时半会没能批下来，资金周转不开，延误的面就越来越大。
　　也不知道哪里传出风声，腾飞集团要爆雷了，网上的自媒体带的节奏下，购房者、员工全都人心惶惶。
　　王鹏飞本身为了贷款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这个子虚乌有的消息更是火上浇油，在集团里他发了无数通脾气，身边从高管到员工全都风声鹤唳、如屡薄冰。
　　好在他周旋了无数人，总算是融到了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结果那头才发出公告一定保交楼，这边又被曝他正在准备离婚，十有八九是要卷款跑了。
　　他是要离婚不假，但是和这件事绝对没有一毛钱关系。
　　可惜因为离婚，他被各路人马盯的死死的，转移财产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结果前段时间的慈善晚宴上，方志国他老婆带着他儿子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溜了进去，拉着他的女人大闹一场，现在对方已经拒接他的电话了。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救火队长，好不容易哄好了女人，压下了媒体的热度，偏偏这里又出问题，哪里又出状况，早年间树敌太多，留下隐患，此时落进下石的人，远比雪中送炭人多。
　　他感觉到有一张织的又细又密的网展开在他的面前，而他，早已一脚踩进这个圈套。
　　更可怕的是，当网套住他，他垂死挣扎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给出致命一击的鱼叉枪，目标并不是他。
　　他看着面前的这份亲子鉴定报告，想起了那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龙北嘉。
　　她竟然在十年之前就开始布局了吗？
　　他花了十年时间养大她，她却花了十年时间毁掉他。
　　呵，真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贺家最近有喜事发生，不过知道的人还不多。
　　贺樾也是回家吃饭的时候，贺峰和他透了两句，才知道的好消息。
　　贺峰的上峰出了点状况，很难保住位置了，年后大概会退下去。
　　那么贺峰的位置，也就可以动一动了。
　　他爸还不到五十五岁，这个年纪还能动一动，那再往上走的希望就很大了。
　　所以整顿饭吃下来，除了和气之外，也多了喜气。
　　没板上钉钉的事，贺峰不欲多说，转了话头提点贺樾：“你都结了婚了，别每次回家还都一个人来。等过几天你奶奶过寿，记得带你媳妇回去给老人家磕个头。”
　　这是认了这个儿媳妇的意思。
　　贺樾和许晓霞都有些意外，贺樾忙应了是。
　　话是这样说，许晓霞还是意有所指的交代贺樾：“没坐实的事，还是先别到处乱说，你……小龙那边也先等等。”
　　“我知道。”贺樾答的漫不经心。
　　回到家的时候，龙北嘉一边迎他进门，一边笑道：“你看，我没说错吧，今天会有好消息。”
　　贺樾出发前，龙北嘉告诉他今天会有好事发生，贺樾还以为是她要为他准备点什么小惊喜，倒没想过是他父亲有关的事。
　　他有些惊讶：“你知道？”再想了想她前段时间在忙的事，更惊讶的问：“你不是只针对腾飞集团？玩这么大？”她最近在做的事，他一清二楚，但是连他都没料到后边能拉出这么多东西来。
　　“只针对腾飞集团可不需要走曾立群的门路。你知道我的，我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能多赢就肯定不会只自己赚。”龙北嘉耸了耸肩，也没觉得全是自己的功劳，解释道：“而且落井下石的人那么多，他们之前大概也没少得罪人，我就是拉了个口子，后来那些，跟我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贺樾叹了口气，难怪贺家家训，修身立德被摆在第一位。
　　不过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另一个好消息。
　　贺樾又道：“哦，还有个好消息，我爸发话说该带你回去认祖归宗了。”
　　龙北嘉点了点头：“嗯，你爸也跟我说了，说过几天你奶奶过寿，让我也一起过去。”
　　贺樾更加惊讶了，带着笑无奈的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可能我会未卜先知？开玩笑的，你爸可以动一动的消息，是曾立群告诉我，我又转达给他的，他纳了我的投名状，自然会给我点好处。”
　　贺樾轻轻的“哇”了一声，分明她在做的事他都知道，但是她却顺手，无声无息、一点一点的把堵在他们面前的石头一块一块的搬走，这份手段，他叹为观止。
　　“不过我爸其实从最一开始就没有很反对我们。”贺樾简单的提了提贺峰和真叶夫妇也有往来的事，摇头叹道：“很多我们以前以为很难做到的事，其实没有那么难。”
　　这倒是龙北嘉没料到的，难怪从始至终，她和贺峰接触下来，一直都能接收到对方的善意。
　　她笑了，说：“这不影响，我总归要做的，我们……”随后摇了摇头，很不想扫兴的把“我们之间难的部分从来不是家人这一块”给吞回了肚子里。

　　事态发展的很快，贺樾从新闻上得知王鹏飞的死讯那天，回到家时，龙北嘉不像往常那样要么窝在阳台看书，要么在书房忙她的事，而是坐在客厅沙发上。
　　他看得出来她在等他回家，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心底却浮现起难以忽略的不详的预感。
　　她面前的茶几上有杯放凉了的茶水，客人用的杯子，像是有人到访过。
　　贺樾看着有些落寞的龙北嘉，问：“谁来了？”
　　“你……母亲。”事到如今，她还是没办法顺畅的说出那两个字。
　　“她来做什么？”贺樾有些应激一般的不高兴。
　　龙北嘉拉他坐到自己旁边，带着些安抚的意思，道：“你别激动，她就是来跟我交代一下去你奶奶寿宴上要注意的事而已。”虽然她也明白这么点事对方没有必要亲自跑这么一趟，这是他们母子间的博弈。
　　贺樾叹了一口气，他可以拒绝他妈来家里，龙北嘉不行。不允许自己亲妈到自己家来，跟谁说都只会指责小孩不孝顺，更何况龙北嘉头上还压着“婆媳关系”四个大字，他没办法要求她跟他同仇敌忾。
　　不管用什么手段，她总是可以达到她的目的，今天得进家门，明天就会留到他回家再离开，再之后……
　　龙北嘉看着失落的贺樾，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道：“贺樾，你知道我的，你想做的事，我很愿意帮你一起做成，用不会伤害你们母子关系的方式。但是……”龙北嘉刚刚藏起来的落寞又露了头，她声音低了下去，“也许我该跟你说声抱歉，你奶奶的寿宴……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出席了。”
　　“为什么？”
　　“我得走了，贺樾。”
　　“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得到，时间在流逝。上一次，我们一起回来前，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几天前我就有了预感，也许我只是在等一个结局。现在大局已定，那种‘时间的齿轮再一次转动，但前边什么都没有了’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说的结局……你看到新闻了吗？”
　　龙北嘉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贺樾解锁，看到一个没有被添加到联系人的陌生号码给龙北嘉发来四个字：养虎为患。而龙北嘉明显猜到了是谁，毫不客气的回了四个字：胜者为王。
　　短信是昨天夜里的，新闻里报道王鹏飞留下了遗书，并在头天晚上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等他的助理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遗书上可能安排的是后事，这条短信才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想。
　　“我一直在想，这个轮回到底是为什么开始的。曾经我以为它的关键在你，轮回要你好好活着，后来我发现不是，轮回也要我好好活着。那么现在你我都好好的，为什么它又要开始转了呢？”
　　龙北嘉虽然说的是疑问句，却没有疑惑的样子。贺樾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我现在有些明白了，这个轮回，是我的执念，也是你的执念。我现在大仇得报，原本执念应该散了，但是……”龙北嘉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的人生本不该与他有任何关系。”
　　“所以我该走了，贺樾，接下来是你的故事了。”
　　“别走。”贺樾拉住她的手，连声音里都是挽留。
　　龙北嘉回握住他的手，说：“这不是我能选的，钥匙在你的手上。”
　　“别这样，龙北嘉，你走了带走的会是我全世界的光，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长大了，你可以自己照亮你自己。”龙北嘉轻轻抱住他，安抚搬的拍他的背，“而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