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意》琼翎

19、传言

　　接连半个多月的搜查，京城的青楼被尽数查封，往日热闹的南城区比以往清冷许多，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缩着脖子不敢乱瞅，生怕叫巡视的官差们捉进大牢。

　　这些时日可不太平，官差们捉了一批又一批人，闹的人心惶惶，就连朝堂中也动荡不定。

　　谁也不会想到此案竟会牵连到一众官员，譬如大名鼎鼎的兰香院，背后竟是翰林院刘学士及其夫人，都说翰林院清贵，此事一出，那是狠狠地打了皇上的脸。

　　时至今日，落网的官员已有六个，不过都是些五品以下的小官，谁不知官官相护，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一桩大的，因而朝堂之中可谓人人自危。

　　冷清的南城区中，却有一处格外热闹，那便是西平街的铁匠胡同。

　　铁匠胡同原叫榆钱胡同，后来胡同里陆续开了三四家铁匠铺，百姓们为了顺口，就叫成了铁匠胡同，至此都默认了这个名。

　　原先宽敞的胡同，如今竟是摩肩擦踵，卫昀站在胡同口，沉默地看着胡同里的乱象，身畔只有郑浩及范兴河。

　　“指挥使，可要将人群疏散开?”郑浩看了眼前边的人墙。

　　卫昀抬手否决，静静听着周遭的纷杂喧嚣，似乎想要从中探出蛛丝马迹。

　　纷纷攘攘之中，有那不明所以看热闹的妇人，大声问着身旁人:“大娘，请问这是在看什么呢？”

　　“你不知道？”大娘皱着稀疏的眉，连啧两声，“这事可奇了，前边开了家织布坊，里边全是妙龄女子，一个男人都没有！”

　　这世道少有妙龄女子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这句话一下就勾起了妇人的八卦心。

　　刚要再问，旁边有人忽然插话:“这些日子青楼都关了门，这织布坊里就是那些放出来的姑娘，听说啊，是一位神秘女子，将她们救了出来，还给她们吃住，教她们手艺，只是那女子之后就不见了踪影，都说是菩萨下凡呢！”

　　那妇人张大了嘴:“啊？那这织布坊岂不是菩萨开的了?”

　　“可不是嘛，大家伙都想进去看看，沾沾菩萨的喜气。”

　　“哎呦，那我可不能错过了，正好扯两尺布，给我家那口子做身衣裳，常年在外求个平安。”

　　“哎，就是不知道等到咱，还有没有喽。”

　　胡同里越来越挤，像是受了这句话的刺激，卫昀侧眸看向郑浩和范兴河，二人立马手举刀剑疏散人群。

　　“南城兵马指挥使在此，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郑浩一开嗓，人群纷纷回望，见到一身戎装的卫昀，以及他腰间的佩剑，惊地四散而逃，喧嚣的胡同须臾就恢复安静。

　　青蕊立在账房的窗边，看着人群纷纷散去，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两日前太后忽然传召裴夫人和孟青婵进宫，已然在宫里住了两日，一同进宫的还有镇北侯夫人及其小女儿。

　　眼看着近几日是不会回来，府里下人便偷起了懒，时常聚到一处喝酒打牌，中午芳园的几个婆子也喝多了，回来就睡下了，趁她们睡着，她和谷雨又给她们灌了不少烈酒，不睡到暮色四合怕是不会醒。

　　好不容易能出门，她就是想将织布坊的消息传开，还特地让几个姑娘混在人群里，放出织布坊是菩萨所开的谣言，此举虽然胆大，却能一箭双雕。

　　一来是让此事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世人喜谈奇闻异事，尤其是鬼神之说，如此方能口口相传。

　　二来还能让织布坊的生意更加红火，达到目的的同时也不耽误赚钱。

　　人们总是敬畏神佛，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妄论真假，是假的他们不吃亏，是真的他们只会比她更激动。

　　可如今好好的一盘棋，才下到一半就被打散了，她如何能不急。

　　她将窗牗推的更开，探出头往胡同口看去，这一看却惊的她差点咬到舌头，连忙缩回头关上了窗。

　　“姐姐，怎么了？”身后的皎皎见她吓成这样，好奇地扒着窗台往外看，却被青蕊一把拉了回来。

　　“没事。”她木着脸，声音艰涩，“咱们去后院喝茶。”上回她侥幸逃过一劫，这次再让他见到她偷偷出府，说不定还会去和裴夫人告状。

　　不知该说她们是有缘还是无缘，从前处心积虑的才能见到他，如今出一次门就撞一次。

　　她拉着皎皎往外走，沿着抄手游廊，过了两道角门来到三进院，姑娘们在两边厢房里学习织布，院子里安静的很，她坐到正屋的圈椅上，喝了口茶压惊，还给皎皎递了一杯。

　　皎皎乖乖捧着茶碗，坐到下首:“姐姐，你是在害怕吗？”

　　她虽年纪小，但久在风月场所，很是善于察言观色。

　　青蕊笑了笑:“对呀，害怕客人都跑了。”

　　皎皎跳下座椅，走到她跟前，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皎皎会好好学织布，给姐姐挣钱。”

　　“你还太小了，力气不够，等女先生到了，你先跟着习字算账，以后给我做账房先生。”她放下茶碗，轻点了下皎皎光洁的额头。

　　她不是个温柔的人，但面对皎皎时，总会不自觉的心软，或许是在善待幼时的自己吧。

　　皎皎捉住她的手，重重的点头，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倒真是人如其名了。

　　前院里，张氏才要关上店门，就瞅见卫昀朝这走来，身后跟着两个高壮的汉子。

　　她心里一慌，急忙跑到账房，见里边空无一人才舒出一口气，还没走回去，就隔墙听见朱玉脆亮的嗓音。

　　“三位大人可是要买布?”

　　卫昀并不答话，视线扫视了一圈。

　　货架上摆着一卷卷布料，柜台后是个穿水绿衣服的姑娘，门口是个穿朱红衣服的姑娘，另外还站着三个姑娘，俱都局促的低着头，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店面。

　　可想起方才听到的传言，他却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与其说是围观者夸大其词，倒更像是有意为之。

　　范兴河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低声问道:“指挥使，可要搜查一番?”

　　卫昀浅弯唇角，向朱玉投去温和的目光。

　　“听闻贵店乃菩萨所开，本官慕名已久，特来拜见菩萨。”

　　朱玉僵在原地，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