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意》琼翎

20、耳坠

　　菩萨?

　　她们自己都没见过菩萨，难不成还真要上天去给他寻菩萨?

　　朱玉心内焦灼，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柜台后的湘络翻动着账簿，抬眼睨向门边。

　　“大人，您没听说吗，菩萨早就回天上去了，再说了菩萨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啊。”她撇着嘴，语气不善。

　　“大胆！”郑浩瞪圆了眼走上前，被范兴河一把拉了回去。

　　他看了眼身畔含笑的卫昀，心里揣测着他的心思，目光转向朱玉。

　　“劳烦姑娘将你们东家请来，我们指挥使有话要问他。”说罢，又瞄了一眼卫昀，见他面不改色，再次开口:“指挥使有权搜查南城区所有商铺，能动口解决的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姑娘您说是吗？”

　　他压低声线，目光灼灼地看向朱玉。

　　朱玉躲开目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湘络撇下账簿，恨铁不成钢地嗔了她一眼，走出了柜台。

　　“都说了我们东家不在，官爷们难道是想欺负我们这些弱女子吗？我们虽低贱却也有尊严，与其被你们这样侮辱，倒不如一根布条绞死了去！”说着她从货架上拿起一条布，直往脖颈勒去，脸上虽流着泪，动作却很是决绝。

　　郑浩上前一把拽住了她，浑圆的臂膀都激起了青筋，冲她低吼:“你这女人忒不讲理！我们指挥使哪一句侮辱你了?再胡搅蛮缠就给你抓进大牢！”

　　湘络嗷一声哭倒在地，浑似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朱玉眼瞅着事态有变，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店里哭声连天。

　　隔壁账房里的张氏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出去，上回她可是见过那位大人的，若是出去不就暴露小姐了吗，可乍一听见这些哭声，她差点就拔腿跑出去了，就在她要迈出去的那一刻，隔墙又传来了声音。

　　“郑浩，不得无礼。”

　　声音平静无波，像是一潭冷冽的清泉。

　　“今日多有得罪，还请诸位见谅。”

　　话落，他转身离开，脸上笑意渐失，凝成眸中冰凌霜雪。

　　“指挥使，属下觉得这家店有些蹊跷。”范兴河紧跟其后，走了一段路才说道。

　　“瞧她们心虚的样，没蹊跷才怪！”郑浩抖着眉毛，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卫昀停住脚步，抬头环视一圈，最终目光锁定在胡同口的空宅子上，“从这宅子绕过去。”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纵身跃上了围墙，还愣着的二人连忙跟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落在屋顶上，伴着瓦片稀稀拉拉的声响，不消半会三人便来到了织布坊隔壁宅院的围墙上。

　　一棵冲天的榕树挡住他们的身影，透过枝叶能清晰地看见宅院里的动向。

　　“张妈妈，您都不知道，方才我们都要招架不住了。”湘络挽着张氏，边往后院走边嗔道。

　　“是啊，这次多亏了你，我会和小姐说的。”张氏笑着拍拍她的手。

　　湘络得意地睇了一眼朱玉:“你从前不是挺会说的，怎么这回就成哑巴了，要不是我你可就惹麻烦了！”

　　朱玉干笑两声，顺势道:“好妹妹，这回是我欠你的人情，以后你有何事找我帮忙，我定然无有不应。”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为小姐办事。”眼看着就要到正屋，她撇了撇嘴，收敛起了做作的神色。

　　“她奶奶的，这女人果然是在胡搅蛮缠！”郑浩低声咒骂了句。

　　“噤声。”范兴河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他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男人，半蹲的身姿犹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专注地盯着宅院里的一草一木，对他们俩的小动作视若无睹。

　　看来指挥使心里有数，他还是别多嘴了。

　　正屋里青蕊已经看到走来的一行人，瞬时松懈了紧绷的心弦，放下茶碗走过去。

　　“可是人已经走了?”

　　“是的小姐。”张氏颔首，将湘络和朱玉二人拉上前，“多亏了她们两个。”

　　青蕊心里明了，张氏也不好露面，还真是多亏有她们俩。

　　她从荷包里取出两角碎银，塞进二人手里。

　　“这是给你们的谢礼，日后织布坊需要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不是上对下的奖赏，而是朋友之间的感谢，二人也不好拒绝，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

　　一旁的皎皎却扯了扯青蕊的裙角:“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青蕊点点头:“是呀，怎么了？”

　　皎皎咬着唇，却不说话，青蕊蹲下来，摸着她细软的发丝:“好好和其他姐姐们一起习字，下次姐姐过来可是要考你的。”

　　她不擅长说贴心的话，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她有个念想。

　　皎皎抬起头，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里间走:“姐姐你和我来一下。”

　　青蕊不明所以地跟了进去，却见她爬上床，拉上帘子，随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皎皎，你在做什么？”

　　过了片刻她才拉开帘子，穿着里衣走下床，朝她伸出右手，手心赫然卧着一对粉玉耳坠。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很值钱的，姐姐送给你。”

　　莹粉的耳坠浸润在午后阳光里，表面隐隐透出几条细细的血线，仿若皮肉下的经脉，流动着滚热的鲜血。

　　青蕊推回她的手:“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

　　“方才你为何要脱衣服?”她心里隐隐不安，“这耳环你从哪拿来的?”

　　皎皎低头不语，似乎很是难言。

　　过了许久耐不住青蕊的注视，才缓缓掀起右手的袖子。

　　雪白的藕臂中间，卧着一道歪歪扭扭的伤口，小半截拇指的长度，边上耷拉下来一块皮，里边的血迹已经干涸，像是很久以前的伤了。

　　青蕊心里揪疼了起来，微颤着声音问:“从这里取出来的?”

　　皎皎拿起耳环，作势要塞进去，被青蕊一把拦住:“跟我说就好了。”

　　她乖乖点头:“将耳环从这儿塞进去，再缝起来，两边各塞一只，我娘教我的，这样就不会有坏人抢走了。”

　　青蕊撸起她另一边袖子，果然是一道类似的伤口，盯着这两道伤，心里的惊骇如同滔天巨浪，仿佛要将她淹没。

　　该是怎样的难处，能让一个母亲如此狠心，将耳环藏于女儿的皮肉里，让她时刻饱受痛楚。

　　“你家是哪里的？”这个问题很有必要问一下了。

　　皎皎脆生生道:“我是在春月楼出生的，我娘是春月楼里的姑娘。”

　　“那怎么会给你起招弟的名字。”这名字一般是庄稼人起的多，青楼女子应该并不愿生子，岂会起这个名字?

　　她歪头想了想:“我娘说过，只要有了弟弟，爹就会接我们出去。”

　　青蕊垂下目光，抚摸着她的手，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想，恐怕是哪个男人的鬼话。

　　“那你娘呢？”她又问。

　　“她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皎皎低着头，语气有些难过，“弟弟也死了。”

　　“好了，不想这些了。”青蕊摸摸她的头，“我待会让张妈妈找个大夫来，将你的伤口缝好，以后再不要往里塞东西了，有我在谁也抢不了你的。”

　　“那姐姐收下吧，我想送给姐姐。”她抬起头，眼含渴求的望着她，叫谁看了都不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