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意》琼翎

8、设局

　　卫昀的视线落在荣王尸体上，沉黑的眼眸如同幽深潭水，平静之下隐藏着极致的危险。

　　这眼神阴寒冷酷，无端的让青蕊感到害怕。

　　这还是她那个温和的表哥吗?

　　哪怕是少时的他，也是朗朗如朝日，何曾有过这般阴郁之气。

　　她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卫昀收回视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玉佩我就此收回，表妹日后多加珍重。”

　　青蕊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的意思是，往后他们再无瓜葛，让她好自为之吗？

　　她慌忙攥住他的衣袖:“表哥……”话还未说完，手中的衣袖便被毫不留情地扯断。

　　卫昀淡淡扫了她一眼:“表妹请自重。”

　　她怔怔地望着手中半截衣袖，心凉到了谷底。

　　他这是要与她……割袍断义吗？

　　卫昀将荣王拖着往外走，紧接着一个黑色身影自门外闪进来，麻溜地将地上的长禄扛起来。

　　还未等青蕊反应过来，二人就没了踪影。

　　她呆呆地望着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过他会帮自己，却从没想过他会将一切全揽到自己身上。

　　若非那日她算计着让他入了局，这件事他本也可以不管的。

　　与他相比，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也难怪要与她划清界限。

　　才刚看到希望，希望就灭了，看样子也不会再死灰复燃了。

　　谷雨开始打水清理地上的血迹，清理到一大半，方才的黑衣人突然闪入房内，往桌上放了一堆瓶瓶罐罐就消失不见。

　　“定是卫公子送来的，奴婢先清理好，再给您上药。”谷雨一面擦着地一面说道。

　　青蕊嗯了一声，视线落到桌上的瓶瓶罐罐，心里半分欢喜也无。

　　荣王死了她应该高兴的，往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可裴夫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没有荣王还会有别人，只要她还在这府里一日，就别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卫昀今日的态度不同于以往，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后想要攀附他是不可能了。

　　不过短时间内，她还是安全的。

　　她得想办法另谋出路了。

　　待谷雨清理完，青蕊已然昏睡了过去。

　　谷雨轻轻将她的衣服解开，用面巾沾了温水擦洗伤口，幸好碎瓷片是平卧在地上的，伤口都不是很深。

　　卫昀送来的大多是金疮药，还有去疤痕的以及化淤镇痛的，不可谓不周到。

　　擦到一半，院子里忽然传来喧闹声，她急忙将所有药收进斗柜，帮青蕊盖好了被子。

　　等她迎出去，裴夫人已然进了门，身后跟着一位提着医箱的妇人。

　　“你家小姐呢？这是长公主的贴身女医，我特请来给她问脉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打量，瞥到空空如也的门口，惊呼道:“这房门呢？”

　　谷雨战战兢兢道:“回夫人，这门年数已久，叫风吹倒了。”

　　裴夫人自然知道她是胡诌的，但她却不好反驳，毕竟这院子确实破败。

　　她心里有事，也不再多问，只往里间探了几眼，却并未见着荣王，不禁拧紧眉头，心想:“该不会又叫这死丫头躲过去了吧？”

　　“青蕊在里边休息?”她挑眉问着谷雨。

　　谷雨低眉顺眼地颔首。

　　“廖医官，您请跟我来。”裴夫人笑盈盈地对身后女医道。

　　廖医官生的慈眉善目，眉眼间颇具行医者的悲悯。

　　方才她打眼一瞧，便知这位孟二小姐处境艰难，恐怕裴夫人叫她来请脉是假，实际却是另有意图。

　　她心里微微不悦，却依旧得体的笑着，待进了里间，她却蹙起了眉，行医之人对于血腥味异常敏感，她能明显的闻到，这屋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再看床上的女子，面色白里透黄，唇无血色，一看便知是气血不足。

　　裴夫人见青蕊脸色不好，心知荣王定然来过，本想带着廖医官来当场捉奸，借她之口散播出去，却不想竟半点痕迹也没有，荣王也不知去向，当真是奇了怪了。

　　她到底还是不甘心，转着弯儿地问谷雨:“你们小姐怎么脸色这样差，可是遇到何事了？”

　　谷雨心里一紧，重重地摇头:“没有！”

　　裴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有?你若是敢说谎，我可不饶你！”

　　谷雨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再次摇头:“当真没有！”

　　裴夫人恨的牙痒痒，却只能强作笑意，请廖医官给青蕊把脉。

　　见她如此反应，廖医官愈发肯定，她请自己过来就是另有所图。

　　后宅的阴私她见过不少，也懒得多管闲事，只顺着她的意思给青蕊把脉。

　　她反复摸了几次脉，还是不敢相信，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身子竟亏损至此，不仅气血两亏，体内更是寒气逼人，不说每月行经极为痛苦，恐怕日后也不好怀孕。

　　她松开手，看了一眼裴夫人，如实说道:“二小姐的身体亏虚严重，我给她开一剂养身方子，长期服用，或可调养些许。”

　　裴夫人自然不会给她补身子，只是戏要做足，故作伤心道:“这孩子娘胎里带了毒，打小娇养着都养不好，心思也重的很，就麻烦廖医官您了。”

　　廖医官并不接她的话，埋头写着方子。

　　在医者眼里，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纵使听说过二小姐姨娘的事，在她眼里，她也只是个身体欠佳的病人。

　　药方她特意写了两份，一份给了裴夫人，另一份则给了谷雨，至于结果如何，她也无法左右。

　　诸事完毕，裴夫人只能心有不甘地带着廖医官离开。

　　直到暮色四合，青蕊才缓缓醒来。

　　听闻裴夫人来过，她不禁冷笑。

　　终究是她高估了裴夫人对孟青婵的爱。

　　“小姐，这药方子您可要看看?”谷雨递过药方子。

　　“不必。”青蕊斩钉截铁道。

　　她的身体自己清楚，想要调养好不仅需要时间，还要大量银钱，如今的她连前路都不明朗，哪有精力去管这些。

　　“外边可有荣王的消息了?”她抬眸问道。

　　“没有。”谷雨摇头。

　　“有消息立即禀我。”虽说她很相信卫昀，但还是免不了担心，毕竟平白让他承担了这些，若此次她能安然无恙，日后恐怕也只有以命相报了。

　　她叹了口气，躺下身子闭目养神。

　　夜禁后的街道冷清异常，兵马司的官兵分布在各个城区巡街。

　　郑浩拢着袖筒，看向最前面的男子:“指挥使，您快回去吧，巡街哪用您亲自来啊？”

　　“无妨，正好看看你们有没有用心巡视。”卫昀头也不回地说道。

　　南城区多是商铺酒楼，京城最有名的几处青楼也都聚集于此，虽然有夜禁，但路过时，仿佛还能听见靡靡之音。

　　最有名的兰春院隐在一条乌漆麻黑的巷子里，卫昀转弯往巷子里走，却被范兴河叫住了。

　　“指挥使，这……这巷子里最是腌臜不堪，而且尽头就是城墙，不可能有人的。”

　　卫昀脚步不停，语气严肃:“我说过，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闻言，其他人也不敢再劝，只紧跟着他的步伐，走的越深，各种咿咿呀呀的声音愈发清晰。

　　随行的衙役都不免红了脸，卫昀却面不改色，当真称的上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正当其他人都心不在焉的听着墙内的声音时，卫昀却停了下来，目光锋利地射向前方。

　　众人也跟着停住脚步，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巷子尽头，一道黑影蹲在城墙之上，不知将何物抛了下去，激起响亮的水声。

　　正当他意欲起身，郑浩高声大喝:“何人在此?”

　　那人惊的一回头，看到他们一行人，更是吓地翻身就跳了下去。

　　郑浩心知闯了祸，吓的六神无主，城墙外是宽阔无比的护城河，全长有四十多公里，谁知道那人居然敢直接跳下去啊！

　　卫昀反应迅速，当即分派任务:“范兴河回去将所有兄弟都叫来，其他人即刻随我出城，沿着护城河分头寻找，务必将人找到！”

　　直到三更过后，他们才在距离南城门九公里的河面发现两具尸体，打捞上来一看，众人都吓的腿软。

　　一胖一瘦的两具尸体，其中最骇人的还要属那个胖的，不仅身份骇人，死状也极其惊悚。

　　“你们先将尸体带回衙门，我去通报巡城御史。”卫昀一如既往的冷静，交代完就骑马飞奔回城。

　　余下衙役合力将尸体抬上马，紧跟其后回了城。

　　荣王府的大管事接到消息，吓的魂都飞了，鬼哭狼嚎地跑来了南城兵马司，见着地上的尸体，又哭了一场，简直比死了亲娘还伤心。

　　荣王上无长辈，下无子孙，如今他去了，爵位也就断了，王府和产业定是要收回的，他们这些下人就不知要何去何从了，如何能不伤心呢！

　　不多时，巡城御史张振怀领着仵作匆匆赶来。

　　“都散开，让余仵作验尸。”张御史板着脸，斥退了闲杂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