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意》琼翎

7、变故

　　青蕊慌了神，迅速将门闩拉上。

　　刚拉好门闩，房门就被猛烈地踹了一下，踹的门闩都微微错位。

　　她极力保持冷静，目光在屋内搜寻着能防身的东西，最后跑到里间找了支长簪塞进袖子里。

　　门外的人还在不停地踹着房门，年数已久的房门被踹的嘎吱响。

　　不消半会房门就轰然倒地，荣王肥胖的身躯如一座山堵在门口。

　　他阴恻恻地眯起眼，朝身后的高壮汉子道:“长禄，将这个贱人给本王绑起来！”

　　长禄拿起绳子，奸笑着靠近青蕊，粗癞癞的脸上被一道疤痕贯穿，满脸的穷凶极恶。

　　青蕊吓地心跳漏拍，慌忙往后退去，直退到了床边的斗柜旁，情急之下摸到斗柜上的花觚。

　　她咬紧牙关，趁着他靠近的一瞬间，奋力砸向他的头顶，花觚的碎片混着鲜血滚落，手举绳子的长禄也赫然倒地。

　　“贱人！你找死！”荣王的怒吼响彻屋内。

　　青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倒在满地瓷片上，袖子里的银簪也飞了出去。

　　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她痛苦地弓起身子，还未起来又被踹地往下一趴，一身黄衣被鲜血浸透，仿佛从血水里泡过一般。

　　身子被猛地提起来，重重摔到床边的脚踏上，转头就对上荣王满含情|欲的脸，坑坑洼洼的肥肉，还泛着油光。

　　青蕊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反胃超越了身体的疼痛，她吞咽着两腮涌出的酸水，拼命想要推开他。

　　她越挣扎的厉害，荣王就愈发的兴奋，一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另一手撕扯着她的衣服，脸色因为激动而充血。

　　她张着嘴艰难地呼吸，血肉模糊的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终于在腰侧摸到一块碎瓷片，她捏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荣王的脖颈狠狠扎去。

　　荣王吃痛地捂住脖子，她顺势翻下脚踏，捡起地上的长簪，毫不迟疑地扎进他的脖颈。

　　鲜血溅了她满身满脸，一股强烈的畅快自心底涌出，想到这些日子的痛苦都来源于他，心里的恨意就如野兽一般，疯狂撕扯着她的血肉，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她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瓷片，迎上他惊骇的瞳孔，往他喉间狠狠一划。

　　血花飞溅到她的脸上，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鼻息，杀红眼的她，终于清醒过来，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

　　她猛地松开手，碎瓷片叮的一声落下，荣王的身体软软地倒向地面，双眼暴起，死不瞑目。

　　她杀人了。

　　＊

　　前院书房南侧，深深浅浅的紫竹隔出一隅宁静，松软的竹叶上盘坐二人，正专心致志地对弈。

　　“羲和，你这一步走的太急。”赵阁老捋着胡须，笑看着对面的少年。

　　卫昀落下一子，温声笑道:“表舅棋艺精湛，羲和不敌也。”

　　“棋局亦是心局。”赵阁老意味深长道，“巡盐之事你怎么想？”

　　卫昀迟迟不落子，语气踯躅:“还请表舅莫要应允外祖母，羲和另有打算。”

　　“你想去北境?”赵阁老犀利地戳破他。

　　卫昀放下棋子，再无心对弈。

　　“如今大昭百姓安居乐业，巡盐也只是锦上添花，然北境形势严峻，萨奇格蛰伏数十年，将周边部落尽数吞并，实力不容小觑。”

　　“我准备向皇上请命，即使希望渺茫。”他无奈地笑了笑。

　　“皇上本就忌惮你，又岂会让你战功加身，还要徐徐图之啊。”赵阁老抚须长叹，心里却很是欣慰，他果然没看错人，只有如此忧国忧民之人，才能堪当大任啊。

　　奏乐声停歇，宴席即将开始，二人留下残局起身离开。

　　前院宾客已然入厅，卫昀稍退一步，扬手示意赵阁老先行。

　　赵阁老捋捋胡子笑着进了厅，卫昀正欲进去，却闻身后传来呼唤。

　　“卫公子！”谷雨立在廊柱后头，小声喊着他，生怕惊扰了厅内的宾客。

　　他顺着声音望去，一眼就认出她是青蕊的丫鬟，惊疑之下走了过去。

　　谷雨心里一喜，待他走近慌忙道:“卫公子，我家小姐在花园等你，有急事需要您帮忙。”

　　说罢，她取出玉佩，双手奉于他面前。

　　见到这玉佩，卫昀立时就想起那个勾着他的衣角，泪光盈盈的小姑娘。

　　既是应允过的话，自然不能食言。

　　他点了点头，进正厅与赵阁老交代了两句，随即跟着谷雨往花园而去。

　　可惜二人走到花园，却并未见到青蕊的身影。

　　谷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小姐真出事了?

　　她慌忙又道:“卫公子，小姐说如果开宴后她不在此，就叫奴婢带您去芳园。”

　　“你们小姐究竟遇到了何事？”卫昀拧紧眉心，语气里透着浓重的狐疑。

　　谷雨斩钉截铁道:“是很危急的事！”

　　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何事，但小姐不在这，定然是被什么绊住了脚，往严重了说总没错。

　　想起上回她的遭遇，卫昀也不再多问，心里只好奇这柔弱的小猫，又会遇到何事。

　　芳园在侯府最南角，走了差不多两刻钟才到，看到大开的院门，谷雨大惊失色，脚步飞快地往屋里跑，嘴里连连喊着:“完了，完了……”

　　看着熟悉的院落，卫昀微微出神，昔日精巧的院落竟已破败至此，可见她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思忖间，房里忽然传出谷雨的尖叫声。

　　他顾不得男女大防，疾步跑进房里。

　　甫一入门，便看到倒在地上的荣王和长禄，满目鲜红异常刺眼。

　　“表哥……”

　　还未缓过神来，耳边响起青蕊微弱的声音。

　　他朝里间走了两步，顺着声音看到蹲在墙角满身鲜血的青蕊。

　　她环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若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眸，他绝对认不出这是那个光鲜亮丽的青蕊。

　　眼前的她，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他径直走过去，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表哥，你终于来了。”青蕊扯了扯嘴角，眼里恢复了些许光亮。

　　“嗯。”卫昀轻轻一笑。

　　“表哥，我杀了荣王，我是不是没救了？”她捉住卫昀的手腕，神色凄惶地问道，眼底流露出恐惧与绝望。

　　卫昀启了启唇，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说她柔弱，她却敢杀人，说她胆大，她此时却又这般脆弱。

　　这一次，他是真的看不懂她了。

　　他默默抽回手，走到荣王身侧，伸手探了一下鼻息，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虽说他死有余辜，可杀害皇亲国戚乃是是重罪，诛九族都不为过。

　　见他沉默不语，压抑许久的青蕊终于爆发，眼泪扑簌簌落下:“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杀他的，可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

　　“小姐，不是你杀的，是奴婢杀的，和您没有任何关系！”谷雨抱住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青蕊抱膝恸哭，似是要将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来，由于情绪的波动，身体的疼痛也一波波袭来，她不由缩紧身子，痛苦吸着气。

　　卫昀扶住她的肩:“你先起来，到床上去休息。”

　　青蕊被他扶着慢慢站起身，可站到一半就疼的弓起了腰，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胡乱地抓住他的衣襟，满手的血迹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道袍，如瀑的墨发仅用一根乌木簪束起，通身飘然出尘，宛如一位避世离俗的隐士。

　　而满身鲜血的她，就如地狱里的恶鬼，摧毁着他的云淡风轻，将他拉入这血迹斑斑的地狱之中。

　　本以为会被推开，他却迟迟未有动作，抬起头，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方才她缩成一团，只能看到浑身是血，此时站起来，脖子上的掐痕异常醒目，身上被瓷片割出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裸露的肌肤更是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令人触目惊心。

　　此等伤痛，便是男儿恐怕都难以忍受。

　　视线上移，正对上一张素净惨白的小脸，黑亮的瞳眸盈满泪水，朱唇微启，吐出的话语还带着颤音。

　　“表哥，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

　　这副娇弱的模样，像极了他曾经养的那只雪猫。

　　卫昀垂眸，浓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情绪。

　　青蕊伏在他的胸膛，低声啜泣着，削瘦的肩膀微微发颤，宛如一朵被雨水打落的娇花。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她被腾空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她慌忙扶住卫昀的胳膊，坐稳后虚弱地看向他:“表哥，你快走吧，我不想拖累你。”

　　卫昀伫立原地，目光平静温和。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青蕊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然而下一瞬，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那日你同我索要玉佩，不就是为了今日。”

　　他的语气平静疏冷。

　　“若没有我的允诺，你恐怕也没有勇气杀人。”

　　青蕊看到他目光低垂，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抿紧唇角，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被角。

　　她的确想着他会帮她，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杀人，也或许真如他所言，她知道他会来，所以心里有底气，一旦有了底气，反抗的勇气便会更强烈。

　　总之，她确实是借他的势杀人了。

　　微风吹起床帐，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床榻间。

　　她低下头，头顶再次响起低沉的声音。

　　“早知如此，那日就该斩草除根的。”

　　他的语调轻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青蕊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他的意思是，他早就想杀了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