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没我不行［重生］》三晦

32、文华

　　谈玄等人很快到了一处阁楼，门前匾额上题着四个金字，“光耀文华”。

　　两道身影静立门口，似是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是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面上难掩焦急，另一个则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无意间瞥见他们，双眼忽地一亮，立刻欣喜道：“裴符师，您总算来了！”

　　此人名纪飞鸾，虽是旁支出身，却和纪家家主一同长大，向来形影不离，如今家主病重，他便代为处理庶务。

　　纪飞鸾跟他身边那人低声解释了些什么，隐约能听见他称呼对方为“王大人”。随后，那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与谈玄记忆中的王执重合，这么多年似乎没有分毫变化。

　　“好久不见，裴符师。”王执迎上前来行了一礼，宽袖起落间风姿无双，“听闻您这两日忙碌，王某前来拜访，恐耽搁时间，真是叨扰了。”

　　修士当中，王执并非最有天资的那个，甚至在符术榜、战力榜、道心榜上，都不算突出，但他绝对是最有权柄的那个。想来他就是万里提到的“紫微京特使”，连高何都忌惮三分的角色。

　　这样一位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衣着却极尽简朴，表达歉意时神情诚恳无比，也难怪稳坐紫微京道盟总督之位，还在民间风评极好。

　　不过裴宁止似乎不太吃他这套，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一个字。王执也不着恼，视线移到谈玄身上，略显惊讶地“唔”了一声：“这位就是裴符师的随侍吧？好巧，和我还是本家呢。”

　　谈玄硬着头皮道：“王是大姓，巧合而已，大人抬举我了。”

　　王执细细打量着他，莞尔道：“并非我少见多怪，实则是家叔来信时提到一位颇有才能的少年，协助他破获了张家村命案。闻名不如见面，阁下年少有为，前程可期。”

　　谈玄道：“谬赞了。裴符师，咱们还是快些去看看纪家主的情况吧。”

　　王执闻弦音而知雅意：“方才来探望纪家主，飞鸾提到要请裴符师会诊，既然正主到场，那我就不打扰了。”

　　情势危急，不容再多寒暄，纪飞鸾径直领着几人进了内室。王执却并没有直截了当地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谈玄侧身进门时，隔得很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猜测着，多半和他平常没什么区别吧。

　　木门一开，沉重的死气四散开来。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双目紧闭，守在一旁的纪家人无不焦急万分。

　　纪飞鸾拍拍其中一个少年的肩，问道：“阿堰，苦木医士在哪？”

　　纪堰一眼扫见纪飞鸾带来的几人，其中尤以裴宁止气度非凡，又看纪飞鸾始终忧虑的神色陡然轻松，心知家主有救了，忙道：“苦木医士方才给家主用了百年参茶，见有些功效效，便去写下一副药方了。裴符师已经来了么？我这就去叫苦木医士过来！”

　　纪堰转身哒哒地跑远了，裴宁止道：“我先为纪家主诊脉。”

　　众人给他腾出空地，只留下纪飞鸾一个陪同。谈玄自觉地跟着万里向外退开，却被裴宁止叫住。

　　“过来。”裴宁止一手搭脉，眼也不抬地道，“我需要你从旁协助。”

　　纪飞鸾稍显诧异，到底信任裴宁止，没有拦下谈玄。谈玄不通医术，满头雾水地走到榻边，细细瞧了一阵，猛然抬头，与裴宁止视线交汇。

　　不同于裴宁止身上的药香，纪孤鸿周身缭绕的气味，除却清苦，还夹杂着一缕与新鲜死尸相近的腐臭！然而最离奇的是他分明还是活人，却已有肉身衰败的迹象。

　　裴宁止道：“你读过众多奇闻异志，可有与纪家主情形相似的记载？”

　　谈玄心里已有定夺，疑虑却愈发深重，盯着裴宁止，不自觉舔了下唇角：“你也看出来了？我和你所想，应当一致。”

　　裴宁止了然：“离魂之症。”

　　纪飞鸾眉头紧皱，急切道：“裴符师，你和这位小兄弟所说的‘离魂之症’，究竟是什么怪病？”

　　裴宁止递给谈玄一个眼神，谈玄会意，自然而然地代他开口：“纪符师，离魂不是一种病症。人有三魂七魄，魂魄离体，是为离魂。”

　　听到这番“魂魄”之说，纪飞鸾大惊失色，猛然站起。若不是裴宁止就在他眼前，他恐怕都想拍桌大喊一声“荒谬”。

　　谈玄也不意外。纪家门风保守，对“歪理邪说”的包容度极低，从纪学真身上就可见一斑。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慢悠悠道：“纪符师，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事实，但我们确实是有魂魄的......”

　　纪飞鸾扶额道：“我确实不能接受，而且这算什么事实？道盟从未承认过魂魄的存在。鬼是鬼，人是人，鬼才有魂体，人如何会有？”

　　裴宁止道：“多年前，谈如珩的《自由身》一文里，已言明人亦有魂之说。”

　　“是。那篇文章当年我看过，十恶魔君还说应当锻体尚武，淬炼神魂。这能代表什么？”纪飞鸾疲惫地揉了揉山根，“不可否认，十恶魔君是个天才。但他也极擅妖言惑众！他的那些学说，除了《天行道》尚存于世，苟延残喘，其余的早就被列为禁法，谈何‘事实’？”

　　谈玄大为惊奇，心道：“这纪飞鸾怕不是个傻的。苟延残喘？你们可是连办个论道会，都要照搬《天行道》的算历啊。”

　　纪飞鸾犹在低语：“裴符师，我没想到......你也会信那些东西。你与十恶魔君不是死敌么？”

　　裴宁止从来不会同人浪费口舌，徒劳解释。他转向一脸无语的谈玄，道：“要救纪家主，必须寻得其魂魄。”

　　谈玄深以为然：“倘若真是病倒了，还需仔细调查。既然是魂魄离体，那就是有人暗中陷害了。裴符师，你还记得么？《自由身》里提到过，地磁有异之处，易滋生鬼蜮。如此看来，我们接下来应当去......”

　　裴宁止：“幽都。”

　　谈玄笑眯眯地拊掌：“没错！”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旁人插话的份。纪飞鸾呆立半晌，终于按捺不住，竭力争辩道：“裴符师，苦木医士找你来，不是为了听这些......”

　　“飞鸾哥！苦木医士过来啦。”

　　纪飞鸾猝不及防被打断，抬头望去，只见纪堰领着一位身背药箱的年轻男子走进内室，丝毫没有留意到屋内的诡异气氛。

　　孙苦木眼下乌青一片，想来家中逢此巨变，又马不停蹄地赶来看诊，已然疲倦至极。

　　饶是如此，他还是先向裴宁止行了一礼，道：“多谢裴符师前来相助。许久不见，裴符师风采依旧。”

　　“分内之事。”裴宁止道，“节哀。”

　　孙苦木摇摇头：“逝者已矣，生者为重。外公在世时教导过的，我铭记于心。”

　　他形容狼狈，眼中却清明有光。谈玄观之，不禁心生敬意。

　　两人简单寒暄过后，纪飞鸾像是盼来了救星，一五一十地同孙苦木诉说了裴宁止和谈玄方才的推测。本以为医士无双，必不至被十恶魔君那些真假难辨的学说迷惑，谁知孙苦木思忖片刻，竟然深表赞同。

　　“裴符师和王兄所说离魂之症，我曾在医术上读到过，并非虚言。”孙苦木安抚纪飞鸾道，“飞鸾兄，关心则乱，你也两日没合眼了，还是好好休息一阵，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即可。”

　　他好说歹说，终于将纪飞鸾劝走了。孙苦木坐到裴宁止和谈玄对面，苦笑道：“二位见笑了。我年岁尚轻，患者亲属不信任我，也属正常。若是换作外公，就要比现在省事得多。”

　　谈玄奇道：“医者能治病救人就好，怎么还要看年纪大小？”

　　“医家也免不了论资排辈。”孙苦木不欲多言，轻描淡写地带过，“我先前隐约有些怀疑，现在皆已证实。纪家主体征仍如生者，死气却已没顶，继续拖下去，再好的药也吊不了他的命。”

　　“为今之计，只有如你们所言，将他的魂魄带回万卷楼，重归肉身。”

　　谈玄笑道：“苦木医士难道相信谈如珩的魂魄之说？”

　　孙苦木淡然道：“私下里，王兄不必尊称我为‘医士’，比起外祖父，我还远不够格，担不起这个虚名。”

　　他深深凝视着二人：“医者无能，却不能弃患者的性命于不顾。是真是假，谁能断言？我只知道，倘若我不肯信你们一回，不出五日，纪家主必死无疑。”

　　谈玄心道：“他果然是在骗纪飞鸾。”

　　只要道盟还在一日，天底下哪本正经医书敢宣扬十恶魔君的学说？孙苦木说自己曾在医书上看过与魂魄有失相关的病例，不过是为让纪飞鸾安心罢了。

　　孙苦木好似并不在意谈玄如何看待他的所作所为，眼神远远地落在昏迷不醒的纪孤鸿身上：“纪家主身边离不得人，我需守在这里。魂魄之说太过惊世骇俗，不宜让更多人知晓，以免人多口杂。”

　　他忽然起身，郑重地向着二人一礼，道：“纪家主的性命，全系于两位了。”

　　谈玄伸手扶他，无奈道：“苦木兄，你对离魂之说仍存疑虑，还是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才好。”

　　孙苦木一哂，笑容中全无阴霾：“王兄不必担忧，生死有命，你我都不过尽人事而已。倘若纪家主不幸......纪家追究起来，由我一力承担。”

　　谈玄为他的坦荡和赤诚所动容。裴宁止亦道：“医者仁心，怪谁也不能怪你。事不宜迟，其他事务暂且搁置，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