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鱼神君他咬钩了》宴萤

2、疯起来真拦不住

　　麻虎当即啐了口唾沫，骂道：“什么狗东西，你也配拦我的路，滚！”

　　“他们不给我饭吃，我饿了。”十二并没有让开，他把死鱼放在麻虎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换馒头！”

　　麻虎暗暗叫苦，他真后悔在海里捡了这个傻子。

　　他回身去箱子里摸索了一会，抬手便将半斤油纸包着的云片糕扔出船舱：“滚远点吃，别挡着老子的路。”

　　十二见到吃食眼睛泛光，他固执地把死鱼塞进麻虎包袱里。

　　随后偷偷摸摸抱着油纸躲到了底舱，躲到那个连人都躺不直——近乎狗窝的床榻上。

　　“晦气，真晦气！”船长骂骂咧咧地扔了鱼，却不料，灰白色的鳞片上黏着几颗珍珠落在甲板上。

　　船长俯下身去捡宝石，包袱里的三四根金条倏然滑落。

　　“哐当”几声闷响，这声音引得甲板上的船员聚了过来，一下子十几人面面相觑。

　　船员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之前踏踏实实跟着船老大，除了混口饭吃的原因外，自觉得沾了个义理两个字，俗话说，为兄弟两肋插刀。

　　这下是个傻子都知道船长要跑了，算来算去，船上珠宝统共就两箱，离开的小舟只有一条。

　　老话说的好，你不仁我不义，一个个亮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真可谓图穷匕见，还未等到海司官勘验，整艘船就因抢钱和船打得七荤八素。

　　十二抱着半斤云片糕躲在底舱，偷偷摸摸地往稻草门帘外看了几眼，确定没人来后。

　　修长的指掰下一小块糕点，正要送进嘴里，不料呼地一声，一柄青龙斧擦着他的额发，深深的剁进了他身后的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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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卯仙门，水镜舫内。

　　金羽卫岑奇和胞妹岑幻例行检查海文书时，忽对册子上的一艘七桅帆船起了疑，凡是能在海文书上显示的船只，都是勘验通过，即将进岛的船只。

　　通牒上明明显示的是五桅帆船，为何文书上显示的七桅，岑奇随手展开一册海事卷，目光从上扫到下，心下一惊。

　　“杀人越货！这不就是昭悬司通缉的那艘海匪船？”两兄妹面面相觑，这年头怎么有上赶着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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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饥肠辘辘的十二踢着一柄四十斤重的青龙斧走上甲板时，他的云片糕不知已浸了几人的鲜血了。

　　那糕点由一块青布方巾包着，他单手湿漉漉地提着，就好像提着一颗人头。

　　从麻虎起意潜逃的那一刻起，船上食物、财物开始掠夺；秩序、义理转瞬变成负累，人性终究敌不过拳头，而拳头当没有珠宝的重量。

　　甲板上死掉的人横七竖八的歪着，活着的人一窝蜂地抢一根金簪。

　　十二从他们身旁走过，沾了血，裹着青布的云片糕，又成了他们抢夺的重点，七八个人争先恐后的扑过来。

　　十二转身一个闪避，手中一尺长的短窄匕首飞速出鞘，噗地一声，锋利的刀刃一下割断了面前人的脖颈，一股生锈的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

　　众人一惊，急忙往后退散，而十二孑然站着，墨如点漆的眼睛一时溅上了血珠，变得晦暗不清。

　　猩红的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宛若血泪，却道是无情。

　　七桅船上的越来越响的杀声、喊声，嚎叫声，使得周围的船只四处避让，这引起了守门司的注意，他们合力施法将船只推到了海卯门东侧的白虎崖边。

　　“砰”一声剧响，甲板霎时与崖石齐平，六个黑羽卫飞速翻过甲板，他们试图控制骚乱的船员。

　　但执法者的到来，使得本就惊惧的船员更加疯狂，他们从内斗转为一致对外，场面出奇的混乱。

　　十二一个人坐在几具尸体身边，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麻木还是淡然。

　　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掌半握，从身旁的陶罐里掬了一捧清水，洒在早先被铁索捆伤的脚腕上，冰冰凉凉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逃走，除了这艘船，他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

　　“咻”忽闻一声尖锐破空之音，只见七桅船的主杆之上赫然插着一支银色箭矢，箭尾的高阳白虎令羽迎风飒飒作响。

　　黑羽卫见令退下，十六个金羽卫手持短矛鱼贯而入。

　　他们上船后并不急着出手，只是无声地站在船身两侧，势如一张撒开的渔网。

　　两方只对峙了半盏茶时间，溃败的情绪恰如一颗火种，忽地在船员之中燃烧起来。

　　只见瞭望手——千里眼“噗通”一声跪下，嘴里大喊着饶命。

　　金羽卫们神色漠然，岿然不动。

　　但这求饶声却让坐在尾舷的十二异常疑惑，他不明白瞭望手为什么要下跪，今日之处境不就是头几日的劫船吗？纵然那些渔民哭天抢地的求饶，不还是死了吗？

　　船长说过他们死于懦弱，所以懦弱的渔民不配活，难道懦弱瞭望手就配吗？这是什么道理？十二莫名觉得愤怒。

　　他缓缓起身，正提着匕首靠近千里眼时。

　　“嗷吼”一阵腥风吹来。

　　只见一头吊睛白虎横空跃上七桅船，它弓着身子，朝着船员张开血盆大口。

　　千里眼被它吓得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十二脸上则毫无惧色，他朝它靠近，黑漆漆的眸子同老虎的铜铃大眼对视着。

　　片刻后十二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指，摸了摸白虎的胡须。

　　白虎起先一愣，两只前爪向前一按，微微低头嗅了嗅他。

　　十二再次伸手，正当他的指尖触碰虎额上那个幽蓝色的莲花印记时，一只通体碧绿的笛子横飞而来，打痛了他的手掌。

　　“白灵，回来！”

　　来人跃上船头，他头束银冠，身着一袭水青色的流纹长袍，英挺的五官呈现在刀削斧刻般的脸颊上，甚是威严，倒是右眉眉峰上一颗极淡的朱砂痣，添了几分人情味。

　　白虎听见号令，蹑手蹑脚地回到岸上坐下，它头低着，像极了偷鱼被抓的小猫。

　　海司官空渊冷森森的目光瞥了十二一眼，转而环顾船上众匪，断然喝道：“众将听令，速将船上犯人押入昭悬司，拒不就缚者，绑上捆仙绳，挂于昭悬司午门示众！”

　　金羽卫闻令而动，船上的厮杀声又起。

　　十二则死死盯着海司官，他厌恶他，尤其厌恶他高高在上的眼神，方才那一眼的鄙夷和轻慢，好似把整艘船的人都看轻看扁了去。

　　明明同在一片海上拦船抢东西，如何你占了个大门就目中无人了，十二拎起一条笨重的四脚矮凳，朝他面门飞去。

　　空渊听到耳畔一阵风声，倏地，足尖飞速一点，双手如鹤翼般展开，只一瞬，整个人便立在碗口粗的桅杆之上。

　　碧空之下他翩然独立，水青色的衣玦漫飞。

　　空渊目光扫过十二，眸中寒意森森：“冥顽不灵！”

　　他口念仙诀，掌中召来青兰笛法器，此时笛中红光大作，骤然裂成十八段短笛。

　　忽地，他双掌并拢，五指结星，霎时十八段短笛凌空飞来，他们环着十二的周身，又演变出三十六段金绳。

　　金绳合捻成一条水龙鞭，瞬间缠着十二的双腕，将他凌空挂在海天之上。

　　“放开我！”十二剧烈挣扎着，却不料金绳挨皮肉的地方，又长出绵密的倒刺，那刺扎破皮肉，鲜血顺着纤白的胳膊，洇透了衣物，一滴一滴落在海面之上。

　　滴——答，血色混在深蓝色海浪里，直沉入天光不能去处。

　　此时甲板上余孽已被金羽卫拘押上岸，空渊冷冽的目光环顾全场，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岑奇和岑幻见状过来押解小乞丐。

　　却不料，就在空渊飞步跃下桅杆之时，十二的神情突然变得暴戾，他发了狂似得口念咒语，海水突然像藤蔓一样往上生长。

　　疯长的白浪像是触须，绵绵密密地缠住了十二的身体，水龙鞭随即旋钮，断裂，脱落。

　　“大人小心！”空渊只听到岑幻的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咔嚓”一声。

　　十二的出手极快，身形也快，顷刻之间，他凌空站在船栏之上，左右两手分别掐着岑家兄妹俩的脖子，铁爪一般的手指慢慢收紧，两人的颈骨皆被捏得咯咯作响。

　　空渊吃了一惊：“放了他们！”他旋即跃上船栏，掌中青兰笛幻化成六枚司南镖，疾刺而来。

　　十二往右急避，其中一枚司南镖堪堪擦着岑奇的衣袖划过，割下一片半寸长的衣料，这时岑家兄妹俩已然昏厥，像个木偶一般由十二拿捏。

　　空渊顾念部下性命，当即召回暗器，右手变出一柄轻盈的少泗剑，打算近身与他厮杀。

　　头一招虎意山啸，空渊的剑招才起了半式，只看见风中狂叶飞舞，倏地，凌厉的剑锋直刺十二的面门而来。

　　十二并未接招，他略略抬起头，浅蓝色的眸子带着挑衅，将天性中的一股子狂傲显示得淋漓尽致。

　　他身体直直往后倒了下去，三人同时掉入大海。

　　跳海是什么招数？空渊近前一看，往日一览无余的大海，此时竟布满了橙红色的裂隙。

　　“不好”他脸色剧变，前后脚的跟着小乞丐跳了下去。

　　寻常海跳也就跳了，偏偏这是白虎崖西侧游谷里的海，这海面看着风平浪静，海底暗布结界，结界之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海。

　　当年厄离大战中不知多少生灵埋在暗海之中。

　　今日不知怎地，结界居然碎了，生灵活物一旦被暗海冤灵拖入冥界，别说能活着出来了，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这小乞丐罪行累累，死倒是死了，可自己这两个手下何其无辜。

　　空渊当即怒火中烧，随即捏诀挥剑，他誓要砍断十二的两臂和头颈祭旗。

　　急速下坠的十二反倒仰面直视着他，微笑，一闪而过，就好像他知道这下面是什么险恶之地一般。

　　就在剑光将至，三人腹背落入水中之时，一条麒蛟自远海呼啸而来，转瞬间，利齿衔着三人破浪而起。

　　空渊见状轻踏崖边的青柏，身子飞燕般落回白虎崖上。

　　只见一个玄色身影从天边翩然落下，他身形俊雅，眉宇轩昂，一双清澄的眸子却是那般孤寂，像是沉淀了亘古不化的霜，流泉似的青丝用金鳞白玉冠笼着。

　　浩渺碧空之下，万顷水波之上，蓬海主君再结游谷封印，以浩浩神力镇压暗海妖孽，须臾之间海面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