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而不宣的盛夏》鹿寻

4、神仙来了

　　宋霁忘回到班级，他能察觉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望向他时探究的眼神。
　　他从心头叹气，不由感慨自己还是没习惯这里的生活，人情冷暖也不自知。回到座位上，宋霁忘才发觉手心已浸满汗，展开紧握的拳头，那颗糖静静躺在手心上，盛夏天气炎热，这一路走来糖有些化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宋霁忘踌躇一番，还是小心翼翼将糖放进笔袋，只喝口水强撑着饥饿。
　　有些时候人一旦开始注意某人，眼前就会频繁出现这个人的身影。
　　以前唐诗意固然耀眼，但平心而论宋霁忘见过的次数寥寥。
　　倒是那个事情后总是能见到，只是对方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来来回回一次眼神也没对上。
　　宋霁忘并不意外，中学时代的他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不一会儿就泯然众人。这之后王先他们倒是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时不时用些幼稚的小把戏威胁宋霁忘。
　　“阿忘，在那里还适应吗？”宋霁忘没有手机，在这个人人比手机牌子的时代，他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只能在每周日借用打工地方的固定电话抓紧时间和家人联系。
　　“奶奶我一切都好，您和爷爷要注意身体。”
　　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每周电话内容便不痛不痒，照例叮嘱好老人家，宋霁忘放下固定电话。
　　“行了，小宋你忙完了就下班吧。”
　　宋霁忘道谢，收拾好东西出了店门。

　　“诗意，去嘛去嘛，我好不容易订到的位置。”
　　“可我……”唐诗意颇有些为难，难得清闲的周末，她本想在家里好好休息。
　　“求求你。”付声声双手合十，摆出哀求的姿态。
　　唐诗意一向心软，一见这样只好答应。
　　“只是声声，咱们两个人去KTV唱不久的吧，我都有点累。”
　　“呃……没事啦，咱们先去。”
　　付声声含糊两声，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眼见被拉上二楼包厢门口，唐诗意心里愈发不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酝酿。
　　“声声……”正想问个清楚，便被来人打断。
　　“还是付声声你有办法，我邀请诗意这么久，都不答应，这看你面子上就来了。”
　　郑宇漫不经心打趣道。
　　唐诗意没料到眼前的局面，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看向付声声。
　　“哈哈，郑少过生日，能邀请我本就是荣幸，诗意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要一起给郑少庆生。”付声声没敢对上眼神。
　　郑宇没搭腔，盯着唐诗意开口：“看你这个表情，不愿意呀。”
　　唐诗意闻言抿嘴一笑：“郑少邀请，我荣幸之至，只是这些天事情太多总有些累，抱歉啦。”
　　郑宇哪会真在乎这个，只是人来了就心满意足。
　　毕竟像唐诗意这样漂亮大方又同他家世相当的女孩实属难得，父亲再三强调要同她多多接触，而他自己也喜欢。
　　郑宇这些人在望城一中也是出了名的，家里有点背景，花起钱来丝毫不含糊，更何况是办个生日宴，自然是大张旗鼓，好不夸张。
　　KTV内灯光昏暗，男男女女沉溺享乐，酒精的刺激下让蠢蠢欲动的心更是藏不住。
　　受制于唐诗意家庭背景和她自己的影响力，没多少人敢靠过来套近乎。
　　毕竟唐诗意这样的人就是金字塔尖不可亵玩的存在，多少人只是远观便满足。
　　可偏偏这样优秀的人又亲切和煦，让人总想飞蛾扑火。
　　本就是为郑宇庆生，一包厢人只有唐氏集团和郑氏集团旗鼓相当，大家也都多少明白郑宇的心思，在一众起哄声中，郑宇带着一身酒气靠近角落与旁人交谈的唐诗意。
　　“诗意，喝一点？”
　　嗅到酒味，唐诗意不着痕迹向一旁挪了身子：“不了，我不喝酒的。”
　　“诶，唐女神，你这得给我们郑少面子啊，今天可是郑少生日诶。”
　　郑宇微醺，在昏暗灯光下直勾勾盯着唐诗意，笑容漫不经心偏又让人心生压迫。
　　眼见对方越来越近，甚至隐隐有些逾矩的举动。
　　唐诗意赶忙笑着拿起一旁的橙汁一饮而尽：“生日快乐。我要先失陪了，抱歉。”
　　她并非不清楚郑宇的深意，也清楚这一包厢人藏着的心思，不戳破也只是维持基本礼仪。
　　郑宇黑了脸，拦住唐诗意：“诗意，你现在走？”
　　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人，包厢一时陷入沉默，还是付声声拦在两人面前打圆场，可惜郑宇不吃她这套，而唐诗意倒是温柔的笑着：“今天声声拉我过来太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明天补上。只是，我要回去了。”
　　到底不好撕破脸皮，唐诗意客客气气也没拂了郑宇面子。
　　包厢很快恢复热闹，好像刚才无事发生。
　　盛夏连同夜晚也是燥热的，一出包厢迎来阵阵热浪。
　　唐诗意提前离场，司机还没到，她索性荡荡悠悠沿着江边散步。
　　江边有微风拂过，倒缓解了几分燥热。

　　宋霁忘颇有些丧气，因着学生身份，几乎没地方愿意收他做周末兼职。
　　只靠着便利店一份兼职不足矣支撑他的日常学习开销。
　　下班后又试着问了几个店子，毫无疑问全都落空。
　　“啊……”耳边传来悠长的叫唤。
　　宋霁忘闻声望去声源处，江边回音大，只能看到远处黑暗中耀眼的白点。
　　这么晚又在江边，宋霁忘警铃响起，不由自主向声源处走去。
　　他的视力不错，还隔着一点距离便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唐诗意。
　　宋霁忘愣在原地，印象中的唐诗意从来都是望城一中当之无愧的女神，没有人能不认识她，不光是她出众的外貌，显赫的家世，优越的成绩，更因为她谦逊温柔的性格，这样完美的人偏偏对任何人都和善，从未和谁闹过红脸。
　　纵使是这个年纪不甘心被压一头，也折服于她不声不响的温柔刀中，毕竟一巴掌打在棉花上也让人索然无味。
　　更何况宋霁忘不会忘记后墙那天带着温度的糖和迎面吹拂的风。
　　他尝试感谢，却望而却步，只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配更不敢靠近。
　　而今，这样的人用堪称落寞的神情望着江边，一举一动倒是仍然得体，只是小动作暴露了她的无措。
　　明知会把手弄脏，唐诗意还是忍不住用手死死扣住粘腻的沙子。
　　她何尝不知道，和郑宇一次又一次并不愉快的会面背后是两家的有意为之。
　　只是她从小到大听惯了父母的话，也深知她身上肩负的重担，不会也不能顶撞。
　　可是人都会累，压抑的情绪在今天郑宇众人不加掩饰的目的下化为实质，她几乎是强撑着礼貌出了包厢。
　　唐诗意一向能忍，纵然身心俱疲，她也只是扬起手中的沙子，顺势倒在沙地。
　　江边受潮的沙子争先恐后弄脏了唐诗意的白裙。
　　宋霁忘试探性的向白点走去，对方毫无反应，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他有些无措，隔着一点距离踌躇在原地，拜良好视力所赐，他看清了女孩脸颊上两行清泪。
　　她只是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又乖巧安静，江声盖住她低低的抽泣声。
　　这样脆弱，这样无助，丝毫不该是唐诗意该有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顾念着门禁，唐诗意起身，慌忙抖了抖身体上的泥沙，受潮的泥沙早已将洁白无瑕的白裙子糟蹋的面目全非，她内心沮丧，低头不死心的揉搓泥渍，目光被脚边的东西吸引。
　　是一包纸巾，上面还放着一粒糖。
　　可她确信自己来这时，身边分明是没东西的，唐诗意四处张望，空无一人。
　　她拾起纸巾和糖，内心一阵泛酸。
　　“是神仙来了吗……”
　　自顾自嘟囔，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尽管不知从何而来，唐诗意还是小心剥开糖纸，舌尖卷起糖果。

　　“诗意，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付声声拦下早早到学校执勤的唐诗意。
　　闻言，唐诗意垂眸，戴上值日牌，不咸不淡的开口：“声声，不要这样了。”
　　她一向好说话，更恍若对朋友，几乎是百依百顺了。
　　付声声家里没多少背景，一心想绑个大款让家里生意能有人帮衬，虽说唐诗意家大业大，但少有人愿意当绿叶，心甘情愿在最耀眼的人身边做个陪衬。
　　她自以为唐诗意是个软柿子，在受到郑宇众人要求时满口答应。
　　“诗意我……”
　　“快去教室吧，时候不早了。”
　　唐诗意鲜少有这么不礼貌的时候，她眼神淡漠，打断付声声一肚子狡辩。
　　“好好好，那我在教室等你。”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可不该是我来埋单，你好自为之。”
　　唐诗意抿抿嘴，走到执勤地方端正站着。

　　一学期过得很快，期末考来势汹汹，大家抱怨着又期待着即将来到的假期。
　　望城一中老师无疑是高效的，考完的两天后所有成绩以及年纪大榜便出来了。
　　虽说学校崇尚民主，不按成绩分班，但每次年级大榜都是班级内暗自较劲，对于高一的学生来说，更是看清自己在年级地位的好时机。
　　一个学期下来，年级前几几乎固定，不出意料，唐诗意稳居年级第一，其他几个来来回回变化不大，只是都没她稳定。
　　面对周遭人的夸奖，唐诗意也只是腼腆一笑，客客气气谦虚一番。
　　宋霁忘自知基础不好，努力的成效恐怕不会太显著，他没报多大希望，只是安静收着假期所需的书。
　　想到马上能回爷爷奶奶身边，他眉眼柔和，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快了些。
　　“抱歉，撞到你了吗？”收拾好东西刚出教室，一阵清冽的风拂面而来。
　　来人走的有些匆忙，估计也是没看路，好歹节奏不徐不急，及时刹车也还是礼貌性道歉。
　　宋霁忘看清来人，僵在原地全凭本能摇了摇头。
　　唐诗意急着去办公室，没仔细看来人，余光瞟到对方摇头的弧度，略带歉意笑了笑，微微点头。
　　教室后门处堆放了些废弃纸张，让原本就窄的走廊更是略显拥挤，唐诗意小心侧身擦着对方过去。
　　倒是宋霁忘傻愣愣的在原地，呼吸间全是那天清冽的风。
　　心跳嘈杂，他总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应当和那天阳光撒下来时一样。
　　“大概就这些了，辛苦你啊，诗意。”教导主任交代完，抿了口茶，“也代我向唐总问好”
　　唐诗意微笑点头，面上没有丝毫意外：“好的，谢谢老师，我会向家父传达。”
　　走出办公室，烈日直直射向唐诗意双眸，她被刺激的眼眶泛红，生理泪水使得泪眼模糊。
　　唐诗意赶忙退到阴影处，想在口袋处掏纸擦泪。
　　冷不丁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微愣，泪眼朦胧中，手心上摊着一块糖。
　　唐诗意呆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动作，她记性不好，但并不是不记事，所以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口袋里装过糖。
　　“神仙来了……”
　　盛夏带来的风吹回她的思绪，唐诗意紧了紧手，死死握住手心里有些融化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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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出个番外，介绍下诗意的家庭，因为校园篇不想写太久，但是又怕人物形象太单薄……
主要是想发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