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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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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广阳殿。
宫室内外一片寂静,门口把守的侍卫嘶了一声,脖子上被蚊虫叮了个包,他抬手挥了挥,驱赶蚊虫。
赶完蚊子,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今夜怪安静的。”
跟他结伴看守的侍卫回应:“是啊,里头那位刚被关起来的时候天天发疯砸东西,不是要请太医,就是嚷着要见陛下,难得今夜消停一回了。”
侍卫感慨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人忽然得怪病了,为了皇室的颜面,消息捂得死死的,可怜啊。”
“人家是主子,发完癔症照样锦衣玉食,有人伺候,你一个奴才先心疼心疼自己吧。”他一脸不屑。
“说得也是。”
屋内烛火摇曳,照出窗纸上一闪而过的人影。
长玉刚伺候太后歇下,转头看见一身黑衣蒙面男子进屋,顿时冷汗直流,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张嘴意欲尖叫呼救,但被对方死死捂住口鼻。
“噤声,否则我这匕首可不长眼,嬷嬷要是乱动,可是要见血的。”
冰凉的匕首贴在脖颈上,长玉颤着身子,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敢乱来。
刺客压低声音道:
“放心,我是来帮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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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清夹了一筷子油焖笋放到江颂宜碗里,“新出的春笋,尝尝。”
江颂宜尝了一口,笋片咬下去一口脆爽,外头裹着浓油赤酱,浓而不腻。
她精简地点评道:“好吃。”
“我记得你就好这一口,喜欢就多吃点。”
礼尚往来,江颂宜十分贴心地倒了一碗她喜欢的清炖羊肉汤给他。
滩羊肉炖得十分软烂,筷子一戳就四分五裂,汤汁鲜甜香浓。
闻人清久久未下口,江颂宜觑着他的脸色,“怎么不吃?”
他缓过神,“吃。”
夹了一大筷子肉送进嘴里。
成芸心随侍一旁,主仆二人共食的场景见多了,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满震惊,到如今的麻木。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交代过江颂宜,陛下不喜羊肉的膻味,她怎么全忘了。
成芸心咬了咬牙根,刚想上前撤掉那碗汤,却见闻人清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将羊肉汤喝得干干净净。
她有些茫然,难道是她记错了吗?抑或是陛下转性了,如今喜欢吃羊肉了?
一顿饭用得十分和睦。
快用完时,福奕躬身进殿,步子紧而密,呼吸略急促,到闻人清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闻人清当即变了脸色。
“我有要事要处置,你慢慢吃。”
他说完便站起来,阔步走出去,福奕忙不迭跟上。
“召皇后和李御医过来。”他顿了顿,“还有泠妃,告诉她们不要声张。”
“老奴遵旨。”
江颂宜端着碗,对着一桌子菜十分摸不着头脑,转过头跟成芸心大眼瞪小眼。
“饭还没用完呢,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她嘀咕了一句。
江颂宜一直等到夜里,闻人清依旧没回来,只递了个消息回来,取消明日一早的朝会。
等到宫门下钥,人还是没回,东西六宫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想来人是不在宫中了。
他人不在,江颂宜不必上前殿去点卯当班,夜里跟江老夫人一块用晚饭。
她用筷子捡着碗里的米,心不在焉地吃着。
他出宫做什么呢?
若是为了公务,为何要带上后妃和御医?行动时岂不是处处束手束脚。
十有八九是要解决私事。
皇后、泠妃……
这两个人跟宫外有什么共同联系呢?
江颂宜灵光一闪。
是闻人复。
他在宫外的行宫休养。
到底出了什么大变故,才能把这三个贵人同时请到宫外去。江颂宜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隐隐有股不对劲的感觉,她将青棠唤来,让她去侍卫处走一圈。
闻人清走之前交代过承明殿上下,这两日一概不见人,宫人务必三缄其口,不得将他外出的消息外泄。
反正承明殿平时也没几个后妃过来,倒是没人发现他出宫去了。
可是皇后处向来很热闹,忽然宫门紧闭,说是抱病了。
皇后病了也没什么,泠妃同时也病了。
后宫最尊贵的几个主子忽然都不在人前露面,未免太巧合了吧。
一时半会还能瞒着,若是闻人清明晚还不能回来,难免有人会起疑心,起疑心也就罢了,就怕有人浑水摸鱼,借机闹事。
木丹从膳房处领回食盒,放到桌上,将饭菜拿出来,江老夫人提起筷子,想夹菜,江颂宜拦住她,“等等。”
木丹跟江老夫人俱是一脸茫然。
“怎么了?”
江颂宜找了根银簪子,将饭菜一一验过,银簪并未变色,饭菜没问题。
木丹看着原模原样的银簪子,悬起的心放下,“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菜有问题呢。”
江颂宜将银簪放到桌上,“这几日情况特殊,饭菜都得验过才能吃,大家都小心些,小心总归没错。”
木丹觉得她太过小题大做。
“这可是宫里的膳房,饭菜要是有问题,一抓一个准。咱们这份是大师傅专门开小灶给咱们做的,我亲眼盯着,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广阳殿的嬷嬷就在我旁边呢,她们那一双眼睛那叫一个精,谁敢在那些老嬷嬷面前做手脚呀。”
江颂宜夹菜的手一顿,“你说谁在你旁边?”
木丹懵:“吴太后身边的人呀,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有小厨房吗,她们为什么要去大膳房里提菜?”
“或许是吃腻了自己宫里人的手艺?这种事谁知道呢。”她猜了猜,面色逐渐变沉重,“我还是头回见到那几个嬷嬷,是有些巧合了。”
江颂宜咀嚼着嘴里嫩滑的牛肉。
她们的饭菜无毒,可以吃。
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偏偏木丹就和广阳殿的宫人撞上了,若说是为了伺机投毒,不该买通灶上的师傅或学徒太监,让他们下手不就行了吗。何苦让自己的人出面,沾上这一身腥。
不是为了投毒,那能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去拿饭菜,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江颂宜想不通,愁眉苦脸,比平日少吃了半碗饭。
闻人清只是离开了十几个时辰,她就开始怀念他在的日子,要是他在宫里坐镇着,她哪里用费心思提防这些牛鬼蛇神呢。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晃掉。
与其做依附于人的女萝,柔弱,只能攀附他人而活,不如做被人依赖的参天乔木。
毕竟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江颂宜又等了半天,窗外天阴沉沉的,远处汇集了一片乌云,偶尔能见到天边亮起一道闪电,但是雨迟迟不下,屋里闷闷的,让人平白起了股燥意。
房门被敲了两下。
木丹过去开门,手刚搭在门边上,就听见门外响起两道尖细的声音。
“康公公伺候太后,不在广阳殿忙正经事,何故带了这好些人过来?”
“咱家奉命行事,小冯子你给我让开。”
小冯子见来者不善,想起师傅出宫前的嘱托,务必要顾好江大人,豁出去张开双臂横在门前。
他徒有一股执拗劲,可是势单力薄,三两下被康公公手下的人架到另一边去。
小冯子被按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手上青筋暴起,不敢置信道:“康公公,你疯了吗?你敢在陛下宫里动手,你不怕陛下回来,要了你的脑袋吗?!”
康公公脸一臊,想起太后的命令,不得不振作精神。
“太后娘娘的饭菜被人下了毒,咱家查到凶手就住在这个屋里,咱家按宫规办事,上门抓人,有何过错?就算陛下在此,也挑不出我的错来。”
“宫正掌戒令,若真有宫人犯错,也该交由宫正处置,你来抓人,按的是哪条规矩?!我不服!”
“太后是陛下生母,千金之躯,眼下她性命攸关,等宫正慢慢审人,审到猴年马月去!”康公公被他说得挂不住脸,怕他再乱说话,让人堵了他的嘴。
“小姐,怎么办?外头有人来抓我们。”木丹将手放下,匆匆跑进内室。
江颂宜穿戴整齐,立在屏风后,紧咬着后槽牙。
该来的,总会来的。
“要不咱们跳窗跑吧?”木丹跑到另一头的窗边,想打开支摘窗。
江颂宜白着一张脸,浑身冒寒气。
“没用的,他铁了心要抓咱们。”
下一刻便听到康公公喝道:“好啊,本公公在此,胆敢不开门,小的们,撞门!”
几个小太监后退两步,预备往门上冲,刚提起劲。
哗。
门开了。
“我跟你们走,你放过他们。”江颂宜孑然一身,从屋里走出来,漠然道。
康公公冷笑一声。
“都到这境地了,可由不得姑娘做主。来人,把她跟屋里那个丫鬟一起给我抓走!”
小冯子嘴里被人结结实实塞了一团帕子,说不出话,双手被束在身后,急得不行,用眼神拼命示意她。
──不能走,跟他们走就完了。
江颂宜惨然一笑,她也不想走,可是外头这一大帮凶神恶煞等着她呢,她打不过啊。
眼下只能寄托于卫泓早点发现,带侍卫过来救她了。
可万一他怕得罪太后,不肯来救,今天她这一条小命就要不保了。
江颂宜抬头望天,云团越聚越厚,凝聚成一大片,一道响雷响在头顶,吓得人心跳快了一拍。
今夜想必会下一场很大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