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浮华之长河落日圆》苏暮泠

18、第 18 章

　　没过几天，李景焕就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李景焕：“我们打听过了，楼兰过并无库提这个人。”
　　“没有？”苏靖也疑惑起来，明明当日写信给他父亲的是西域商人库提。她继续道：“怎么会呢，我明明看到他的署名了，怎么会没有。”
　　李景焕随后开口：“楼兰是没有一个叫库提的商人，但是柔然左谷蠡王有一个名叫库提的幕僚。”
　　苏靖瞪大了眼睛，随后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喃喃道：“不，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
　　余下的话悉数咽了下去。
　　苏靖冷静了下来，“李景焕，你还查出什么，不必隐瞒我。”
　　李景焕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道：“我调查过，你父亲曾多次与库提联系，至于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货物上的买卖，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李景焕的话苏靖听明白了，她一直知道父亲在做西域的生意，但大盛与柔然一直在打仗，明面上是禁止往西域销售货物，但是私底下的流通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可听得李景焕所说，她父亲与柔然鼎鼎有名的左谷蠡王的幕僚有联系，这可是叛国的罪名。
　　苏靖抿着嘴，默默道：“不，我父亲不会这样做。”
　　李景焕握住苏靖的手臂，道：“这只是我们打听出来的消息，至于实际情况，现在还不知晓，或许就是如同你所说的那般。”
　　苏靖知道他在安慰她，她点点头道：“二哥，我还想你帮我一件事，我父亲……我父亲当日的死讯是他的一个小厮传回来的，当时只带回了一些带血的衣物，我……我……我怀疑，我父亲当日或许并没有死。”
　　李景焕握住她的手，看着她道：“好，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你放心。”
　　苏靖点点头，心中却还是有些迟疑，道：“若我父亲真的叛国，你……”
　　“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们不是一人。”

　　苏靖掀了帘子进去，里面是李肃云跟李景焕父子，两人看着地图正在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前几天，他们发现了莫孤的大军出现在天山附近。他们此次作战为的是大盛边关以后再无后顾之忧，然而，虽然将柔然的皇庭捣毁，但最负盛名的莫孤大军迟迟不见踪迹，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苏靖将饭食放在桌子上，道：“叔叔，二哥，吃饭了，等吃完饭再讨论吧。”
　　李肃云回过头，摸了摸胡子，道：“如今还叫我叔叔？”
　　苏靖一愣，倒没反应过来。
　　李肃云继续道：“以往你叫我叔叔，我是没意见，如今你还要我叔叔？”
　　苏靖这才反应过来，李肃云是知道了她跟李景焕的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还不太习惯。”
　　李肃云哈哈大笑起来：“总有一天，你会习惯的，等这次彻底解决柔然的问题，回了东都，我来给你们操办。”
　　苏靖脸上泛起红晕，道：“叔叔，你别说了。”
　　李景焕走到苏靖身边，很自然的从苏靖手中接过碗筷，递给李肃云道：“父亲，若此次大胜回朝，我想……我想跟阿靖一起回苏州。”
　　李肃云诧异的看向了他，李景焕是他的儿子，他的才能他自然知晓，他是没有问题，但不知圣上愿不愿意。
　　他道：“这个以后再说。”
　　苏靖听到李景焕说这个话，也是一愣，她低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怎么不先跟我说。”
　　李景焕捏了捏苏靖的手心，道：“那日与你一同去苏州，倒是觉得比东都还要来的好，小桥流水，吴侬软语，岂不是好住处。”
　　苏靖笑了笑：“你的功名利禄，将军世子不要了？”
　　李景焕点点头，说的随意：“若能与一人相携，要不要也不重要。”
　　李肃云“咳”了两声，道：“我还在这里，你们俩不要太过分。”
　　苏靖正了正身子，道：“叔叔，二哥，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肃云道：“后日，你放心，景焕与我跟莫孤都是老对手了，此次必定要将莫孤大军扼杀在漠北之内，等我们回来。”
　　苏靖点点头，道：“叔叔跟二哥都是大盛朝有名的将领，只不过战场之上刀剑无言，还是要多加小心。”
　　李景焕笑道：“别担心，等大败莫孤，我带你去大漠看落日。”
　　苏靖：“一言为定。”

　　苏靖目送李肃云与李景焕的军队跨出了瓜州的地界，红日在他们身后冉冉升起，旌旗在风中飒飒而动，大军浩浩荡荡，朝着他们的目标前行。

　　苏靖留守在瓜州大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她日日都朝城门看去，可总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多，等李景焕带着士兵回城的时候，她总算露出笑容，她跑的很快，跟在她后面的雪梅与七香一个劲的喊她：“小姐，你慢点。”
　　李景焕就在她的面前，虽然他的盔甲破了，虽然他看上去那么的冷硬，可是终究，他还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苏靖眼中含泪，道：“李景焕，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每日都在为你跟叔叔祈祷，祈祷你们安安全全的回来，祈祷你们可以大败莫孤的军队。”
　　李景焕搂住苏靖，他的眼眸是红色的，身上犹有血腥气，苏靖握住他的手，道：“李景焕，已经回来了，不必那么紧张。”
　　“不，”李景焕声音低沉，像是夏日里的闷雷，“他还没回来。”
　　“他？”苏靖疑惑问道，“谁，谁没有回来？”
　　苏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看向一旁的李非，李非此时也浑身是伤，脸上划的那一刀尤其明显，李非忍住了喉咙中的颤抖，道：“我们作战的时候中了莫孤的计谋，原本是我们赤甲军由西前行阻断莫孤的军队，侯爷断后，可是……可是没想到侯爷竟遇到了莫孤的主力军……”
　　苏靖已不敢再听，她朝着军队看去，只见满目悲怆，后方缓缓而来一具棺木，她不敢相信的摇着头：“不，不会的，怎么会，二哥？”
　　李景焕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此时到了熟悉的地界，遇到了熟悉的人，终于能放松下来，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苏靖失声道：“李景焕……李景焕……”
　　她搂住李景焕，眼泪流了下来。
　　远处的风沙又起了，天地之间尽是灰蒙蒙的一片。

　　苏靖一直陪着李景焕，她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在噩梦之下颤抖呓语，原本高大挺拔的人蜷缩了起来。
　　苏靖握住他的手，不断对他说：“李景焕，快醒醒，别被困在梦魇中，快醒醒。”
　　李景焕额头上都是冷汗，她擦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李景焕一直都不醒，他将她的手握的很紧，似乎她就是他唯一的浮木。
　　忽地，李景焕睁大了双眼。
　　苏靖惊喜道：“李景焕，你醒了。”
　　李景焕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言语，过了好久，久到苏靖都以为他会一直这般看下去，他才轻轻的说了句：“其实，我一直挺恨他的。”
　　声音中是裹挟着巨大伤痛后的木然。
　　“我娘生病的那两年，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家，我左盼右盼，总也盼不到他的身影，母亲的病越来越重，她时常望着门口，我知道她想见父亲，所以我写了很多的家书给他，他有时候回，有时候也不回，回的总是那么几句话，可是就是那几句话我也看了很久。”
　　“母亲过世了，她终于得到解脱了，可是她过世的那一刻依旧还望着门口，父亲没有回来，连母亲下葬时，他也没有出现，我开始恨他，恨他为何连一刻都不能给我的母亲。”
　　“从此我就恨上他了，我第一次去军营，他捉了我让我回去，可是我偏偏不如他的愿，偷偷又跑回来战场，那一次，我一战成名，连圣上也知道了我，从此他再也不能管我了。”
　　“我想看看他究竟是有多忙，才能在我母亲生病，去世的时候都不回来看一眼。”
　　苏靖默默的听着，见李景焕似乎沉浸在往日，才道：“叔叔，想必也有他的苦衷。”
　　“苦衷？”李景焕苦笑着，“若我是他，便是千里奔袭也要回去的。”
　　“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苏靖摇头，“不是的，景焕，我看的出来，叔叔是很看重你的，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
　　“我赶去的时候，他还剩最后一口气，他就那样强撑着，见到我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身体被扎成了一个筛子，还在朝我笑，说，‘景焕，以后李家就靠你了。’他的气息像风沙，消散在大漠之中。”
　　苏靖将李景焕紧紧搂住，光是听他这般说，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景焕，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李景焕没有流泪，他哭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回想着李肃云的模样，想的多了，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倒是苏靖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的泪流在他的衣服上，打湿了一片。

　　夜很快沉了下去，月光透进来，照在两人的身上，李景焕阖目，无声无息，像是睡着一般，可是苏靖知道他并没有睡。

　　莫孤被李景焕一刀斩杀，从此，漠北之内再无威胁。圣上的旨意很快就到了瓜州。李景焕自那日与苏靖说了一番话后，第二日就能日常行走，只不过他浑身气息冷利，只有在碰到苏靖的时候，他才会变得柔和。
　　苏靖还是担心他，但此时情况她无法再去安慰他，她想到自己刚得知父亲死讯时那般伤心的心理，那些话就无法与他说出口了。
　　她想唯有时间，等日子过的长了，这些伤痛也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