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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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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祈年一直有个不敢说的秘密,就是她喜欢自己的好朋友。
她的好朋友是个女生。
铁直,甚至还有些恐同。
所以,鱼祈年是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耳边的声音让她的意识慢慢回笼。
主持人看着走神的她,又把问题重复一遍,“鱼小姐,您曾经有过特别喜欢的人或物嘛?”
鱼祈年敛住心神,淡淡道:“有,纸鸢。”
纸鸢是她的名字。
槐纸鸢。
说完鱼祈年就后悔了,槐纸鸢只是人在国外,又不是死了。
她肯定会看国内的节目,她但凡看到,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她。
鱼祈年的指甲深陷进肉里,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都是朋友。
主持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原来鱼小姐喜欢风筝啊,确实,好多小孩儿在小时候都很喜欢放风筝,不知道鱼小姐有没有什么关于风筝的趣事和我们分享一下呢?”
鱼祈年顺着台阶就下了。
一场采访下来她走神了好几次。
台下的经纪人自然也是能看出来的。
鱼祈年刚下台,旁边的经纪人立马就迎上来,语气有些担心,“小年,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今天晚上的宴会我去参加。”
鱼祈年摆摆手。
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两年,好不容易才迎来事业上升期,她一定要死死抓住机会向上爬。
今天晚上的宴会虽然不是很重要,但也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没事王姐,我就是有点头疼,老毛病,你知道的。”
鱼祈年刚进娱乐圈的时候接的第一部戏,就是演小鲤鱼精。
零下八度,她就穿着紧身衣泡在冰冷的水里泡了十多个小时。
从那以后,一到冷天,她的头就会隐隐作痛。
喝过很多药都没用。
经纪人王丽看她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那我今天晚上熬点参鸡汤送到你屋里,给你暖暖身子。”
棚子里的人很多,声音也很嘈杂,鱼祈年旁若无人地依偎到王丽怀里,撒娇道:“王姐对我真好~爱你呦~”
王丽表面嫌弃,但手还是环住鱼祈年的后背。
鱼祈年知道很瘦,王丽抱她就像在抱一具骷髅。
只有骨头没有肉。
晚上的宴会鱼祈年还准时到场。
她身穿抹胸连衣裙,得体的剪裁和略带心机的小设计,把她的好身材展示的淋漓尽致。
不管是腰间的S曲线,还是胸前的波涛汹涌。
鱼祈年选择一头大波浪搭配这身衣服,妆容方面往华贵靠拢。
白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白皙的皮肤和卷翘的睫毛。
灵动的杏眼,殷红的嘴唇,再加上褐色的大波浪,让她整个人都有种芭比娃娃的感觉。
鱼祈年在娱乐圈的人脉并不广。
她和认识的人打完招呼后,便开始寻找目标。
大家都是带着面具生活,鱼祈年捏着香槟的指节有些发白。
她讨厌这些虚与委蛇。
鱼祈年环视一圈,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一个帅气年轻的男人身上。
那人名叫故北边,刚从国外回来,年纪轻轻就获得国外某艺术片大奖。
故北边手握一部必爆的电影资源,男主女主已经定了,只要能出演这部电影的女三。
说爆可能有点悬,但扩大知名度还是没有问题。
鱼祈年扬起标准的微笑凑到人堆里,主动把酒杯碰上那人的酒杯。
“故导好。”
故北边偏头看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兴趣。
鱼祈年心中警铃大作,不是,他不是对自己这种类型的没有兴趣吗?
难道是自己的情报网出错了。
不会吧,王姐的情报一向很准。
“你……是?”
鱼祈年硬着头皮答道:“我叫鱼祈年,演过《镇安传》的女二。”
“你好。”
两个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鱼祈年的酒杯要比故北边的酒杯低一点,以示真诚。
鱼祈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色有些潮红。
宴会里玻璃灯的光刺的人眼疼。
故北边垂下眸子,鱼祈年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
故北边食指轻叩桌面,脑袋里在盘算一笔交易。
“你想要我下部电影的女二。”故北边的语气显然不是疑问。
“不是的话故导,是女三。”
鱼祈年知道自己不适合演女二。
这个角色给自己,自己也把握不好。
当演员,戏份多不多不重要。
选择适合自己的角色才重要。
故北边摇摇头,心想,那这笔交易你可有些亏啊!
“我带你去见见我们的艺术指导。”
鱼祈年没想到故北边决定的那么快,心中越想越奇怪。
鱼祈年借口上厕所,拨通王丽的电话,让她时刻关注自己这边,如果有什么异常就立马报警。
故北边领着鱼祈年去二楼的贵宾室,边走边解释:“我们的艺术指导今天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就没下去。”
故北边打开门先进去,鱼祈年跟在他后面。
房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蕾丝束腰长裙的女人,一头红发及腰,肤白胜雪,媚眼如丝。
故北边挡在她前面,鱼祈年看不清那女人的长相。
“槐姐,我带人来见你了。”故北边的语气平常,似乎是在和很亲昵的人在说话。
女人微眯着眼,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些不耐烦道:“你们那部影片我没兴趣,别再来烦我。”
故北边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恼,还是继续说着。
只是鱼祈年耳边嗡嗡的,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她只知道槐纸鸢回来了。
大脑告诉她自己是该走的,但她的腿却像灌了铅般抬不起来,头也晕乎乎的。
什么鬼。
故北边笑着说:“姐,这个女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故北边侧开身来,槐纸鸢的目光落到鱼祈年的身上。
鱼祈年感觉自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见了光,躲无可躲。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鱼祈年根本不敢抬头看槐纸鸢的眼睛。
只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出去!”槐纸鸢的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鱼祈年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她再也忍不住,向槐纸鸢深深鞠了一躬,带着哭腔说了声对不起。
站在冷清的恒宁大桥上,冷风吹散了鱼祈年的酒意,让她头痛的越发清醒。
在昏迷前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槐纸鸢的那年。
鱼祈年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小时候确实是有点颜控在身上的。
槐纸鸢是在那年夏天搬到她隔壁院的。
鱼祈年当时正在门口玩泥巴。
一辆大货车从她旁边疾驰而过,溅了她一身水。
一过雍容华贵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手里还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鱼祈年气鼓鼓地冲过去找她理论,“阿姨,我刚才蹲在那里玩泥巴,您的车路过水沟没有减速,把我的衣服搞湿了。”
鱼祈年说着还把自己衣服湿的地方展示给她看。
那妇人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鱼祈年有些被吓到,但还是强撑着腰板。
妇人看她那副模样,抬手从包里掏出两张大红钞票,塞到她手里,“你拿这钱去买件新衣服吧。”
说完,那妇人便转头走了,只剩鱼祈年一个人愣在原地。
被妇人牵着的小女孩背头看她,用嘴型比了句对不起。
鱼祈泱摆摆自己带着泥巴的手,微笑着表示没关系。
她跑回家把这件事情如实告诉妈妈。
方素看着自己女儿脏兮兮的模样,先给鱼祈年换了身衣服,又去给她把手洗干净。
鱼祈年刚才手里拿着的那两张钞票已经被泥巴糊脏了。
方素拿了两张新钞放到自己口袋里,又拿了一袋水果。
温暖的大手牵起鱼祈年嫩乎乎的小手,领她到隔壁院里拜访新邻居。
鱼祈年刚一进门就看见槐纸鸢坐在槐树秋千上,微风拂过,发丝微乱。
不管是人和树都美的像幅画。
鱼祈年挣脱母亲的手,跑到槐纸鸢身边。
用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盯着槐纸鸢,奶声奶气地问:“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槐纸鸢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
小孩的心思总是很直白。
“漂亮姐姐是哑巴吗?为什么不会说话?”
槐纸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开口道:“我叫槐纸鸢,槐树的槐,和风筝一样的纸鸢。”
鱼祈年笑得眼睛弯弯,说:“阿鸢还真是人如其名,人长的好看,名字也好听。”
鱼祈年说着伸出手,“我叫鱼祈年,金鱼的鱼,祈福的祈,年岁的年。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
朋友?槐纸鸢并没有握上鱼祈年的手。
她并不知道朋友的意思。
她没有朋友。
鱼祈年悻悻地收回手,“你不拒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从那之后,鱼祈年就单方面和槐纸鸢做起了朋友。
两个人的卧室刚好窗户对窗户。
鱼祈年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对着对面窗户说句早上好。
刚开始还没有人回应,到后来槐纸鸢会敲敲窗户,表示自己听到了。
鱼祈年闲着没事就会去找槐纸鸢玩。
每当槐纸鸢母亲不在,两人都会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荡秋千。
阳光照在两人的脸上,阳光明媚,笑容更胜。
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槐纸鸢的母亲和父亲拖着行李箱走了。
整栋别墅里只剩保姆和槐纸鸢。
鱼祈年趴在窗子上看,并没有看见槐纸鸢出来送她的父母。
鱼祈年还以为是她太伤心了,不敢出来面对父母,害怕情绪崩溃。
晚上,鱼祈年吃完晚饭后,翻墙到了槐纸鸢家里。
保姆对她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
鱼祈年熟练地溜到二楼,通过门缝发现槐纸鸢正在画画。
鱼祈年敲门进去,她脱鞋光脚走到槐纸鸢旁边,左看看右看看,竟看不到槐纸鸢有丝毫伤心过的痕迹。
槐纸鸢被她扰乱了心神,停下手里的画笔,抬眼问:“你看什么?我脸上有颜料?”
“你为什么没有哭?”
槐纸鸢把画笔丢进颜料桶里,原本清澈的水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搞的混浊。
“我为什么要哭?”槐纸鸢不解。
“阿鸢,你的爸爸妈妈走了,你为什么不哭?难道阿鸢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鱼祈年说着张手比了个爪子,猛地靠近槐纸鸢。
槐纸鸢反应淡淡,“我为什么要哭,我和父亲母亲又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槐纸鸢从小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她妈妈当时在生了她后就走了,她现在的爸爸也不是她原来的爸爸。
她原来的爸爸好像是又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
槐纸鸢不想思考这其中的关系。
鱼祈年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良久蹦出来一个问题。
“那阿鸢喜欢我吗?”
槐纸鸢摇摇头,“小年……讨厌。”
鱼祈年才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一律按做喜欢处理。
没有喜欢哪来的讨厌。
更何况她还叫自己小年。
她肯定喜欢自己,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鱼祈年心里想着,默默点点头。
临走前,鱼祈年不忘叮嘱她,明天和自己一起上学。
两人都是小学一年级,在一个学校,不在一个班。
槐纸鸢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鱼祈年踏着月色,哼着小曲回家。
槐纸鸢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虽然性子凉冰冰的,但人长的好看。
走在走廊上都会被小男生围住。
每次当槐纸鸢被人围住的时候,鱼祈年都会挺身而出,当英雄救美里面的英雄。
而槐纸鸢就是英雄救美里的美人。
上了初中,鱼祈年身边的同学经常会感慨,不明白鱼祈年为什么会和槐纸鸢这样的冰山大美人成为朋友。
说起这个,鱼祈年也不理解。
她们两人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动一静,一冷一热。
那天下课后,鱼祈年照常背着书包去找槐纸鸢。
夕阳西下,昏黄的太阳光撒在玻璃上,透进教室里。
鱼祈年看着班里正在给人讲题的槐纸鸢,看的入迷。
她以前没发现,槐纸鸢的脸长的是真的好看。
标准的瓜子脸,双眼皮,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扬,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嘴角微微有些下垂,很典型的厌世美人脸。
当然整张脸最有灵魂的还要数她眼下的那颗痣,不上不下,不大不小,刚刚好。
鱼祈年看着看着,内心突然生出一种自己都不理解的嫉妒。
有些东西一但出现,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
徬晚,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鱼祈年吃着糖葫芦,槐纸鸢帮她拿着书包。
草莓包裹着糖衣,在鱼祈年嘴里爆汁。
她把糖葫芦往槐纸鸢那边一递,语调不清地问:“阿鸢,你咬不咬次一个?”
槐纸鸢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甜的。”
鱼祈年鼓鼓嘴,又咬了一个。
“对了,阿鸢,你觉得我们两个为什么能做朋友?”
槐纸鸢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瞥了她一眼后,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没有为什么,你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
槐纸鸢在和鱼祈年相处的过程中,知道鱼祈年是个很容易多想的人。
她不理解鱼祈年为什么会听信无关人说的话。
鱼祈年眼中划过一瞬失落,看着手里的糖葫芦也没有想吃的欲望,神色黯然道:“我知道了,阿鸢。”
没吃完的糖葫芦被鱼祈年丢进垃圾桶里。
槐纸鸢察觉到鱼祈年的情绪变化,眼帘微低,安慰道:“祈年,你知道我们两个是朋友,这就够了,世间那么多事,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为什么。”
槐纸鸢就连安慰人的语气都是没有任何波澜的。
鱼祈年感觉自己可能是鬼附身了,居然会冲槐纸鸢发火。
“你每次都是这样!我都不知道我和你做朋友能得到什么情绪价值?!每次我和你说事情,你都摆出道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鱼祈年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但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她只能强撑着腰杆。
槐纸鸢的眼里没什么情绪,冷静地说:“我一直都是这样。”
鱼祈年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我讨厌你!”鱼祈年气冲冲地往前走,走两步,想起来自己的书包还在槐纸鸢那里。
于是又不情不愿地回去拿书包。
手指碰撞的瞬间,两人都迅速躲开。
鱼祈年背着书包,边走边喊:“明天早上别等我了,我不想和你一起走了。”
槐纸鸢没有说话,暖光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
鱼祈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不远的拐角处。
槐纸鸢再低头看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好似会张牙舞爪的恶魔,缠住她的脖颈,汲取她人生所剩不多的美好。
她想去抓住,但浑身的枷锁将她的身体捆绑。
让她止步不前。
那天晚上的争执过后,鱼祈年直接把槐纸鸢当陌生人。
即使从走廊擦肩而过,两人也并没有打招呼。
鱼祈年开始自己一个人上下学。
她之前总觉得槐纸鸢在自己身边和她自己走,没什么区别。
可真到自己走了,道路却比自己想的还要安静。
拐进那个小巷,鱼祈年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回头一看,是背着书包的槐纸鸢,她脸上没有表情,对于鱼祈年探寻的目光,她也没有逃避。
鱼祈年讨厌她这副模样,讨厌她对谁都是这副模样。
鱼祈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转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回到家,方素已经把晚饭端上桌。
鱼祈年看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提不起任何兴趣。
她不懂槐纸鸢,她真的不懂。
鱼祈年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面上心事重重。
方素自然也看出来自己女儿有情绪,于是放下筷子,柔声问道:“怎么了,宝贝女儿,和人吵架了?”
鱼祈年摇摇头,又点点头。
方素一看她那状态就是和邻居吵架了,方素轻抚女儿的手,耐心开导:“年年,纸鸢和你的性格并不一样。
你偏外向,她偏内敛。
纸鸢或许不善于表达,但她对你的好,妈妈都看着眼里,记在心里。
人家辅导你写作业,陪你练钢琴,和你一起去滑冰。
人家为什么陪你?人家自己不会吗?
就因为人家想和你一起啊。
纸鸢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父母也不大在家,她家里面就她自己,孤苦伶仃的。
你如果拿她当朋友,你就应该体谅她的苦楚。
你体谅她的,她体谅你的。
朋友本就是相互扶持的。”
鱼祈年听进去了方素的话,但第二天她还是没有主动去找槐纸鸢。
没别的,就是放不下那颗该死的自尊心和那颗高贵的头颅。